殊兰自己带了嵌着蓝宝石的彩服冠子,耳朵上是一色的蓝宝石耳钉,耀眼又衬得她眼眸明亮,肤色白皙,身上穿着樱草色妆缎牡丹花旗袍,外头罩着一件滚着一圈狐狸毛的对襟及膝镂金百蝶穿花大马褂,颜色鲜亮正好适合她也适合喜庆的日子,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在刻意去压制新娘的派头。
阿玛要成亲,儿子都要打扮的鲜亮起来才合适,纳穆呜呜啊啊的,站在炕上并不怎么配合殊兰,殊兰给她带了个小老虎的帽子,他伸着手要抓下来,扯了几下没扯掉,只把帽子给扯歪了,殊兰扳着脸吓唬他:“在淘气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去,我们都不在…”
纳穆咬了咬指头,凉凉的叫着要殊兰抱,在不提扯掉帽子的事情,殊兰这才亲了亲他。
小相思已经六个月了,长的极像佟如玉,坐在炕上啊啊的伸手也要殊兰抱,殊兰笑着抱起她亲了亲,她大抵也想跟着出去,但外头放鞭炮太吵了,纳穆胆子大,又是男孩子抱出去转一圈在回来也可以,相思年纪太小了一点,殊兰怕她吓着,要奶娘抱着她,她一看殊兰不抱她,嘴一瘪就流了眼泪,但却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大哭的样子,只委委屈屈的抽搭着,殊兰实在看着心疼,但委实怕她出去惊着,先让人抱着纳穆出去,自己在跟前哄着相思玩,等她心思渐渐放在了玩的上头,她才悄悄的出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这头带着纳穆,那边额尔瑾带着二格格,李氏带着大格格已经等着她,众人瞥见殊兰眼下的一抹青黑色,竟是都了然的笑了笑,额尔瑾淡淡的起身:“走吧,轿子估计都到了,去前头看看。”
纳穆要自己走,不让奶嬷嬷抱着,殊兰牵着他不免就慢了些,前头挤挤挨挨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鞭炮声响起殊兰忙给纳穆捂耳朵,纳穆不满意却要掰开殊兰的手,殊兰四下里看了看见兰红随着额尔瑾和其他福晋在最前头站着,她便也只站在外头不打算进去,只听见里头司仪的声音,等着听见入洞房这几个字,她才落后一步往早收拾好的屋子走去。
盖头已经揭了胤禛往出走碰见了殊兰,唇角卷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殊兰有些脸红的福了福身子,坐在床上的年婉雯伸着脖子大抵是看见了,别人说吉庆话她都没有听见,只冷笑道:“可是贤侧福晋看不上我,怎么就没有见到人?”
额尔瑾垂眸浅笑:“妹妹在说什么?她带着纳穆阿哥在身边自然是要慢一些。”
她总是能无形之中扇动起人的火气,年婉雯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身边有个阿哥就不一样!”
殊兰牵着纳穆浅笑着走了过来,众人自发的让到了一旁,殊兰一步一步走到年婉雯面前,抿嘴笑着打量她,年婉雯扬着下巴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一旁站着的福晋们,竟有些屏息凝神的感觉,都在猜测殊兰接下来会说什么?
殊兰又往年婉雯跟前站了站,柔软纤细的手指轻轻往她额头上一点,年婉雯骇了一跳,差点跌倒在床上,还是柔然机警扶住了她,年婉雯狼狈的瞪着殊兰几乎要发脾气,殊兰低笑道:“只当妹妹是个聪明的知道姐姐只是觉得跟你亲切,才想跟你闹着玩的,不成想到是吓到妹妹了,这到是罪过了!”
她说着掩嘴咯咯的娇笑起来,美艳不可方物,万物都失了颜色,年婉雯的脸渐渐透出了黑色。
还有什么比绝对的优势更能打击敌人?年婉雯就是在自恋也会因为殊兰这一笑之间的风华,震惊、懊恼和嫉恨。
上一辈子年婉雯的真正受宠,是从年羹尧的领兵出征开始,没有年羹尧就绝对不会有后来的年贵妃,年婉雯若是尚且乖巧,她不会动年羹尧,年婉雯若是太过分,年羹尧就一定不能有好果子。
殊兰笑着跟众人打招呼,她虽说还是个侧福晋的名头但身份已经盖过嫡福晋,皇上对她的信任大家都有所耳闻,没人敢对她不客气,就是以往总是看她不顺眼的三福晋说话都带着三分小心,殊兰是随时可以见到皇上,可以在皇上跟前进言的人,三福晋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三阿哥想想。
新婚的年婉雯坐在喜床上,脸上一丝喜气都没有到是黑的锅底一样,柔然敢劝她,站在一旁的貌美一些的淑然却不大感受上前一步,淑然的作用是固宠,年婉雯看见她只会更生气。
众人对殊兰无形之中小心翼翼的奉承像是刀子一样往年婉雯身上扎,年婉雯看向殊兰的眼神越发不友好,额尔瑾将年婉雯的表现看的清楚,心里就多了笑意,舒坦了几分,即便不能真的搬倒,能多添几次堵也是让人高兴的。
兰红并不大说话,但她的眼眸依旧明亮,殊兰看她她便冲着殊兰感激的微笑,殊兰知道她这是在谢自己没让十三被关在养蜂夹道里,而是回了家。
众人只待了一会就走了,后头的酒席也当开了,额尔瑾落后几步携着兰红的手低语:“家里可还好?”
兰红看她问的关切,心里也觉得熨帖:“都还算好,只是我们爷如今实在不大说话,我也担心他在憋下去,身子迟早会出问题。”
额尔瑾看着也烦恼的叹了一声:“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事…”她顿了顿,似乎是无意间想起:“别人不好去求情,贤侧福晋却不同,她先救治了十八阿哥,后头皇上身子不好也是她费心费力的照顾的,十三又没有真做下大错事,你求她在皇上跟前说几句好话,皇上若高兴了,想起了十三的好,自然就放了十三,你跟贤侧福晋关系那么好,这点小事想她也不能不帮你的。”
不可否认,额尔瑾的话让兰红心思活泛了起来,皇上跟前说句好话而已,如今似乎就只有殊兰最合适,她跟殊兰亲厚,多求几遍,殊兰心一软就会帮她…
三月的阳光里,众星捧月一般走在中间的殊兰,明媚耀眼,亲切温和,又显得左右逢源,兰红咬了咬牙:“那我去试试…”
额尔瑾笑着轻拍了拍兰红的手:“看你这样子,你们关系亲厚这谁都知道,她要是不帮你,这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兰红抿嘴笑了笑。
额尔瑾的笑容真切又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柔然侍候着年婉雯换了衣裳,又递给了她一杯温水,年婉雯闭眼靠在床头,好一会才起来喝了几口水,又乘着两个丫头不注意,将井水渡到了杯子里喝了几口,才觉得胸口的怒意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又想起未进门之前哥哥的话:如今的贤侧福晋家里并不如何,你也不要太忌惮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若真受了委屈自有哥哥替你做主,雍郡王不会太为难你的。
年婉雯嘴边有了笑意,像朵明艳的玫瑰花,抿了抿鬓边的乌发,她就不信她不能比过那个所谓的贤侧福晋,她看了看自己的一双葱管一样的手,指甲上的西洋指甲油鲜艳好看,她轻吹了一口气,她可是有专门的嬷嬷教导过的,那嬷嬷说,男人最爱的还是女人的真本事…
一身酒气的胤禛进了屋子里,柔然和淑然都忙行礼又迎了上去侍候胤禛,年婉雯就是想的在好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不免就局促了起来,见胤禛进了净房忙又忙让小丫头拿了镜子到跟前看了看自己的妆容,觉得尚且稳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听到胤禛出来,忙依着床头,看向窗户,似是有些悠远有些神秘的样子。
柔然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忙行礼:“妾身见过爷。”
胤禛看了看她,微微颔首,坐在床边,柔然跪着给他脱了鞋子,年婉雯站在一旁抿了抿嘴,沉默又有些冷清的胤禛让她心里没底,又莫名的有些脸红,好一会听见胤禛道:“安置吧。”
她忙露出个笑意:“是。”
胤禛已经躺下,她从胤禛的脚底下钻到了自己的被窝里,丫头们放下了床帐,外头的喜烛照的屋子里明亮又安静,她清晰的嗅得见身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清晰的听见他绵长又安逸的呼吸声,她的心跳如鼓,深呼吸在深呼吸,她猛地从后面抱住了胤禛,嬷嬷说,男人都喜欢主动的女人,太过娇羞讨不得好处。
胤禛是真被吓住了,猛的坐了起来,被弹开的年婉雯重重的摔在后面的墙上,经不住哎呦出声,外头的丫头吓的进来低声询问。
胤禛冷冷的扫了一眼年婉雯,沉声道:“都出去!”
丫头们惶恐的应了一声,又悉悉索索的退了下去。
年婉雯慌乱的不知所措,却被胤禛一把抓住了胳膊,她惊讶的张大了嘴,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暗的凤眸,他背对着光,棱角分明的脸都在暗处,一双眼眸漆黑中间恰有一点冷光,摄人心魄…
柔然才刚刚在外头歇下,就听见里头的主子要水,忙又起来,叫外头的婆子将水抬进了净房,她进去侍候年婉雯,主子爷人已经不再,想来是去了净房,年婉雯躺在床上,脸上的潮红尚且没有褪去,眼里却有泪意,身上还在哆嗦,柔然并不懂这些,只低声劝:“主子,起来洗一洗…”
年婉雯似是愤恨似是害怕又似是难过,咬着牙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殊兰一只胳膊撑着脑袋躺在床外面,看着里头的纳穆和相思对面坐在玩积木,相思自然不会,但她却会捧场,纳穆堆好了,相思就咯咯的笑,纳穆似是得了奖励自己堆好又将积木塞到相思的手里:“给。”
相思还只是笑,又将积木往嘴里塞,纳穆急得涨红了脸去抢,相思似乎不明白纳穆明明给了她为什么要抢,委屈的要殊兰抱。
殊兰看见儿子也是一脸委屈的样子,笑着将两个孩子一人亲了一口:“都是宝贝。”
相思这才高兴了起来。
怜年从外头进来看了看时间,笑着道:“该睡了,明儿主子还要早起。”
明儿早上还要见新人,是要比往常早起看一些,但两个孩子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殊兰坐起来轻拍了拍手:“宝贝们,咱们睡了。”
纳穆咧嘴笑着也拍手:“故事!故事!”
他这意思是让殊兰讲故事,相思毕竟年纪小,一说睡似乎立马就困了,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张着手要殊兰抱,殊兰将相思抱进了怀里,纳穆已经自觉地从角落里拖出了自己的老虎枕头,放在殊兰的枕头跟前,脑袋枕在枕头上小屁股撅的高高的,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看着殊兰,意思是他已经睡下了,额娘快讲故事,怜年逗得直笑,一面侍候着殊兰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又放下了床帐,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殊兰笑着拍了拍儿子圆鼓鼓的小屁股,给他盖好被子,轻声细语的给他讲三国演义…
虽说带着孩子夜里醒了几次,早上起来精神头还是好的,相思还睡着,纳穆却必须起来跟着殊兰一起去,殊兰用大氅裹着他抱在怀里,进了正院了他似乎还没有睡醒,睡眼惺忪的样子坐在殊兰的怀里四下里看,看见弘时看他,记性好的叫了两声哥哥,四岁的弘时腼腆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弘时不是李氏教养着长大的,就是透着几分乖巧和懂事。
这一屋子里的人里头也就纳穆看上去最是“喜形于色”,等看见胤禛带着年婉雯进来的时候,他挣扎着从殊兰怀里下去“阿玛”的叫了一声,又清脆又洪亮,胤禛的那一张冰山脸像是遇上了温暖的春风一般迅速融化,满脸的笑意,响亮的应了一声,抱起了圆滚滚的纳穆。
殊兰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儿女都是前世的债,这下年婉雯只怕要更恨她了。
原本满脸的笑意比她头上的那只金厢猫睛顶簪的光华还要璀璨的年婉雯,顷刻间就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脸的墨汁,一黑到底,连耳朵上的猫眼石耳钉都暗淡了下来,僵硬的等在了原地。
众人看着胤禛那极其少见的笑脸心里都五味陈杂,殊兰起身接过了纳穆,纳穆却死活都不愿意下来,胤禛便道:“无事,爷抱着他。”
殊兰冷着脸看着纳穆,胤禛抱着纳穆,难道一会还要纳穆受年婉雯的跪拜?
纳穆到底还是害怕殊兰的,只好怯怯的伸出手奶声奶气的道:“凉,抱。”
殊兰松了一口气,将纳穆抱在了怀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年婉雯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丁点,接过装了茶碗的盘子,先给胤禛敬了茶,胤禛微微颔首,并没有多余的言语,年婉雯给额尔瑾捧了茶水,额尔瑾到是异常的和蔼可亲,多说了几句话:“…好妹妹,以前总是看你人物品貌不一般,如今可真成了一家姐妹了…”
额尔瑾虽然亲切,年婉雯似乎并不领情,大概在她眼里额尔瑾就是个失败者,来自于失败者的示好,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额尔瑾的神情便有些僵硬。
年婉雯本以为敬茶算是完了,胤禛却忽然开口:“给贤侧福晋也敬杯茶。”
给殊兰敬茶就是变相的在给殊兰正身份,就等于在无言的告诉所有人,他胤禛是将殊兰当正室待的,以前不敢做的过分是怕皇上不高兴,如今皇上也是跟他同样的意思,他便没什么顾忌了。
年婉雯的眉毛在竖起与不竖起之间几经徘徊,终究是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意,眉头微微上挑:“妾身也是侧福晋,贤侧福晋也是侧福晋,到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她到是胆子大。
额尔瑾嘴唇都在哆嗦,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不得不端起茶碗掩饰。剩下的李氏几个如今都是老僧入定一般,或者低头或者喝茶,或者把玩自己的首饰,没一个人抬头,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胤禛将茶碗放在桌子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下的时候力道有些重,哐当的响了一声,年婉雯一抿嘴,听着胤禛道:“去给贤侧福晋敬茶。”
他说起话来还是不徐不疾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平直淡漠,却也是同样的不容置疑,不能辩驳,他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是这个郡王府的天,他说一就必须是一,什么原因都没有,他也没有讲原因的义务。
年婉雯觉得委屈,却在不敢如刚开始一般放肆,那一双泛着冷光的凤眼看着她,她就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僵硬,接过丫头捧上来的盘子,稳稳当当的走到殊兰跟前,终究是忍不住抬头看了殊兰一眼。
这女子唇边含着几缕笑意,清浅又温婉,那一双眼眸水做的一般温柔缱绻,黑蝴蝶一样的睫毛上下扇动,就泻了一地的春光,仿佛是高居云端的仙女,带着一身出尘的气息,让她觉得卑微又渺小。
年婉雯是众星捧月一样长大的,她的世界里她从来都是最高贵的一个,今时今日的情形让她觉得难以言喻的耻辱,她的手颤抖着只想将这一碗茶水尽数都泼到眼前女子的面上,让她在这么嚣张!
殊兰却忽的一下站起来,急忙端起了盘子上的茶碗,在唇边一沾,就放在了桌子上,她要的只是让所有的人明白胤禛的态度,喝一口年婉雯的茶难道她真就能高几分?
她笑着携起年婉雯的手:“都是爷的错爱,今儿到是喝了妹妹的茶了!”
年婉雯的火气还在胸腔里徘徊,烧的她心口疼,却无处发泄,僵硬的看了殊兰一眼,她是如此的不服气不高兴,谁都能看出来,就是纳穆似乎都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安一般,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并不吭声。
行完礼,大家一起用了膳,气氛并不怎么好,胤禛要去宫里谢恩,起了身又说了一句让众人惊诧又觉得意料之中的话:“福晋身子不好,以后要静养,你们以后早上就去芳华院坐坐。”
额尔瑾脸上的尴尬无措,痛苦都无法遮掩住,他终究是因为苏荷的话厌恶了她,连她作为一个正室的仅有的这么一点权力都不留给她……
她却不知胤禛当时听了苏荷的话虽然没有多问,但之后也确实四下里让人仔仔细细的查过,隐隐约约的摸出当时二阿哥的事情跟她也有关联,便觉得实在不能在对她宽纵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不厚道啊,花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