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日图好歹还可以谈一下,另外一位兄弟连谈一下的资格都欠奉。
洪承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次进京述职会演变成这个模样。刚刚接到朝廷进京述职文书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可他没有任何办法,身为大明将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进京述职这样的召唤。尤其是刚刚打完没有完全成功的四川战役,朝廷也需要他给一个解释。
而且西安驻扎着刚刚换装完毕,虎视眈眈的祖大寿。看看人家那些装备,洪承畴认为自己的军队扩充八倍,也未必是祖大寿的对手。
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京城,结果被好吃好喝好招待,可就是没人找他谈。一直到过年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下都升官儿了。
左良玉变成了陆战一师的师长,贺虎臣变成了一个守备师的师长。
左良玉需要到山海关报道,并且在那里接受为期半年的培训,期间只允许带三名贴身侍卫。
贺虎臣需要到辽东报道,因为他的驻地在金州。在他的驻地边上,就有二十余万女真人生活在那里。贺虎臣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那些女真人不闹事儿。
手下两员大将一下子就被拆散了,剩下的几个小将领,不是被打发去守长城,就是被打发去了夷洲。还有两个家伙去了福建,据说是袁崇焕点名要的人。
仅仅过了一个年,手下就被人拆得七零八落散布神州各地。留下洪承畴一个光杆司令,在京城里面瑟瑟发抖。
主要的将领被拆散了,那些小兵的状况可想而知。很快传来消息,洪兵被撤销番号。年老的直接分钱分地打发回家,反正这年头关中人死的多,无主土地有的是。那些年青力壮的,被分配到各个守备师。反正拆得非常散,一个守备师也分不到几十个人那种。
洪承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做。虽然朝廷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可他家周围总是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晃悠。家人出去买个菜,都有人盘问一下出去干什么。
完蛋了!这个洪承畴心底的呐喊!
在他看来,自己要么就是被人偷偷的黑掉。要么就是被这样监视居住一辈子,再也不要想离开京城。
今天的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洪承畴正准备在家里吃顿猪头肉解心烦,却没想到首辅大人有请。洪承畴二话不说,立刻开始跟家里人交代后事。
从房产怎么分,到家里人要保持低调,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全都一一交代清楚。直到来请的人等不及来催,这才抱着慷慨赴死的心境去见孙承宗。
“彦演(洪承畴字彦演——编者注!)来了,看座!”两名常随带着洪承畴走进孙承宗偌大的书房里面。
地面上铺着波斯羊毛地毯,墙上挂着威尼斯挂钟。一缕阳光斜射进来,正照在孙承宗的身上。伏案批改文书的孙承宗身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韵宛若神龛。看到洪承畴见礼,左手摆了摆手用拿着毛趣÷阁的右手指了一下沙发。
“老夫这里还有几篇文书批阅,彦演你稍等片刻。”声音柔和一副敦厚长者之风。
看到孙承宗,洪承畴双腿弹琵琶一样的抖。就算曾经见识过生死的大将,面临生死的时候心底也会产生恐惧。孙承宗阻止了他的叩拜,洪承畴只能坐到皮沙发上忐忑的等待洪承畴的宣判。
他毫不怀疑,那面巨大的屏风后面就坐着侍卫。只要孙承宗一声吩咐,或者失手摔掉茶杯,那些侍卫就会冲出来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钟摆声“滴答”作响,洪承畴的心仿佛在打鼓。他的耳朵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每一下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一小时。在洪承畴感觉,这段时间足有一年那么长。
“让你久等了,喝点茶!杨嗣昌从杭州,钻山打洞的弄来几盒茶叶,说是孝敬我老人家。尝尝,味道如何?”孙承宗的声音惊醒了心快要跳出来的洪承畴。
“您……!您身子骨还健壮,怎么能称得上老。”凭借多年上位者养成的心境,洪承畴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伸手拿茶杯的时候,手仍旧抖得厉害。
“彦演!你这是怎么了?今年也不过五十有三,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看看我,快八十岁了也没头摇手颤的毛病。看起来朝廷的安排还是对的!”孙承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朝廷的安排?”洪承畴赶忙放下茶杯,准备仔细聆听朝廷对自己的安排。
“彦演你不要多想,这一来仗打完了,朝廷用不了这么多兵,也养不起这么多兵。今年关中又遭了灾,朝廷的日子也是捉襟见肘。
裁军也不是针对你,好多地方都开始裁撤。以前的卫所军户,现在也都变成了民籍。南明戡乱时,钱谦益、温体仁那些人编练了许多的团练,还有什么江南禁军。还有卢象升的天雄兵,现在也都裁撤了!
裁撤之后,大明只有四个主力野战师,加上一个骑兵师。剩下的都是地方守备师,全大明加起来,也不过有三十五个师的编制。没办法,朝廷没有钱粮养活这么多兵。
你放心,那些跟随你的老部下都有好的安置。你的兵大多是关中人,有家的会分给银钱回家。没有家的,会着地方官府分给土地耕种。
那些跟随你多年的老部下,也都有了好出去。左良玉和贺虎臣在你手下都是团长,现在都成了师长。左良玉还去了李家老二的水军,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贺虎臣也不错,在辽东当守备师的师长。朝廷还指望着这员虎将,震慑住那些女真鞑子不要再闹事儿。
剩下的那些,也都有了好的去处。
说这么多,就是怕你担心你老部下。这一点你放心,将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朝廷不会做兔死狗烹的勾当。”孙承宗细声慢语的安慰,洪承畴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洪承畴这么说,估计自己不会没命。
部下的事情他不太担心,他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小命而已。现在小命有保证,又开始想别的……!
“多谢先生顾全,下官代那些官兵们谢过先生。”
“彦演你知道去年在爪哇,爪哇的土蛮屠戮我大明数万商贾百姓的事情么?”孙承宗话锋一转,忽然扯到了去年那场惨案上。
“那件事情下官也有所耳闻,当时在成都剿灭张献忠余孽,听闻此事甚为愤慨。恨不得请令朝廷,派我洪部官兵前往爪哇,把那些土蛮砍杀殆尽。为我大明子民报仇雪恨!”洪承畴立刻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状。
“是啊!不过咱们大明的兵到了爪哇那里,不熟悉那里的水土气候。恐怕没有作战,人手就会折损三成以上,这趣÷阁账划不过来。
朝廷已经和安南阮王商议过,由安南出兵爪哇。自然,咱们大明要出些军费。现在议的是这样,一枚成年爪哇男子人头合半两银子,一个活爪哇青壮男子合银三两。一个十四至三十岁活爪哇女子合银二两,死的不算钱。
安南阮王同意出兵爪哇,来赚这趣÷阁银子。朝廷已经先期拨付三十万两银子到广州,专项用于此次的军费。
你知道,这样大的事情,总需要一个老成谋国之人来做才好。礼部的孙尚书举荐了你来办这个差事,你可愿意啊!”孙承宗笑眯眯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看了一眼这老家伙,心里虽然不怎么愿意,可也不想在京师再待下去。拒绝了这个职位,万一惹怒了李枭,说不定半夜就给黑了。辽军的那些杀才,还管什么朝廷规矩,李枭一个眼神就是命令。
“为了那些枉死的大明百姓,下官愿意去爪哇走这一遭。”洪承畴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满口答应下来。
“好!就知道彦演你是国之栋梁,危难时刻还得靠你们。朝廷会委你礼部侍郎衔,为钦命赴安南钦差,对安南此次出兵军费拥有全权。彦演你还有什么困难,大可提出来,老夫都会酌情帮你解决。”
“下官可否召集一些旧部,随下官出海。如果遇到爪哇人,也可彰显一下我大明军威。”
“彦演啊!那些官兵经历了乱世,已经吃足了苦头。现在能过些安生日子也不容易,朝廷会给你派两百人的官兵护卫,并且礼部也会派出能员干吏随你去爪哇。
这次出兵,说穿了就是咱们朝廷出银子,要安南阮王去抓人回来。你们也不需要作战!如果没别的事情,回去收拾一下。下个月在天津卫登镇远号,去广州和其他船只汇合,然后去安南。”孙承宗的脸上没有了笑意,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洪承畴心道:完了!
既然没仗打,派两百官兵干什么?是保护老子还是监视老子!
礼部派出能员干吏,那还要老子干什么?有这么多能员干吏,老子还怎么下手捞银子?
可现在还能说什么呢?手下的兵都让人家给遣散了,现在自己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聚拢起来。从天启六年开始,就一直在打仗。这么多年,军卒们早就厌倦了战争。现在能有机会过太平日子,谁还愿意去打仗。
别说那些兵,就算是那些自己用银子和刀子收服了的将校军官们。现在不也都是乐颠颠的去上任,临走时没有一个来自己府里拜别的。都是一群势利眼的白眼狼!
“诺!下官一定尽心办好这次的差事,请朝廷放心孙先生放心。”洪承畴站起身,深深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