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你上哪儿去?本王还在这儿呢。”容润跨上一步,拦住元月的去路。
两人近在咫尺,元月低着头,只听见容润温柔的呼吸声,在耳畔一张一弛。甚至,她都能够感受到容润身上的温度。那温度着实迷人,若能在如此温暖的怀抱中滞留片刻,立即要她死了,她都愿意。
元月往后退了两步,福了福身子:“回六爷的话,小女店中还有事务要处理,让祥儿服侍六爷喝茶吧,小女先行告退了。”
“别走啊?”容润眉心微颦:“怎么每次都这样,我一来,你就要走了?倒好像,好像是刻意躲着我似的。难道本王就这么吓人?二小姐连看都不敢看本王一眼?”
元月并不抬头,只是故作冷淡的说道:“回六爷的话,小女不过是一介商女,实在不敢亲近六爷。”
“诶,什么商女?又乱讲。商女是歌姬,你是大小姐……”
元月拧了眉,有些委屈的望着容润:“六爷是说小女学问不精吗?如此,小女就更不配跟六爷说话了。小女的哥哥学问尚可,兴许能入得六爷的眼,只是他今天不在店中,改日他来了,倒是可以陪六爷说说话。”
“额不不不,”容润伸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要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元月愣愣的看着容润,连嘴唇都在颤抖。她何曾想要自轻自贱?她的亲娘本就出身不高,还做出那种丑事。即便这样,元月从来都不肯妄自浅薄。怎么?难道容润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时刻与命运抗争的卑贱女子吗?
是啊,这大概是京城里所有人的看法了吧?
“六爷是觉得元月身份微贱吗?”
“不不不,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容润急的五官都抽做一团:“二小姐千万别多心,本王是想说,不,本王是,其实也不是……哎呀!”容润急的直甩手:“总之,本王的心目中,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一样的,本王总来不敢轻视二小姐。”
“元月的生母是个不妥当的女人,这件事儿想必京城已经尽人皆知了吧?三妹是褚氏皇族和上官府的后裔,血统高贵,元月自然是比不了的。”元月抬头看了容润一眼,道:“六爷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亲王府上金山银山,要什么就有什么。自然不需要典当,以后还请六爷,不要有事没事都往当铺跑。小女的名声不好,免得败坏了六爷的清誉。”
“唉!你别走啊!?”容润一时着急,伸*过她怀中的包裹,举在高处:“你若是走了,我便把你做的衣裳拿走了。”
元月淡淡瞥了他一眼:“六爷想要就拿去吧,只不过,下次见了宬香公主,公主问起来,不知六爷要如何解释。难不成要说,这件衣裳是六爷在我们小店里打劫得来的?”
容润抿嘴一乐:“这跟宬香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这件衣裳本就是宬香公主做的。”
容润迅速打开包裹,将衣服抖开,油光水滑的料子,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着如意纹样。虽然不精致,但已初见功力了。
“又在骗我,宬香是个从来不碰针织女红的,让她缝件衣服都会把手扎出几十个窟窿,她还能绣花?”容润将衣裳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阵,倒觉得尺寸大小都差不多:“该不会,是你绣的吧?”
元月微微一挑眉,我绣的?我会绣的这么难看?
“这是公主的绣品,打算送给我大哥的,六爷千万别弄坏了,否则公主面前,小女没法儿交代。”元月说着,伸手去夺那件衣裳。
“诶,太后凤体初愈,皇上要在宫中举办喜庆家宴,你去不去?”容湛一闪身,那件衣裳从元月的指尖划过,叫她扑了个空。
元月见自己被他戏弄了,站住脚,也不再上去抢夺,只是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你到底去不去?”容润凑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皇上的家宴,要请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我又算得了什么?”
“嗯……本王是一定要去的。”容润笑道:“不如你跟我去?”
元月心里一颤儿,六王爷如今尚未婚配,公然在皇上举办的家宴中,带一个女子出席,不久等于向众人宣布,这个女子是六爷的内人了吗?容润如此说,岂非在暗示自己?
元月心里一喜,随即又是彻骨的冰凉。
听潜邸的人说,萧容深在御书房点燃了一把大火,焚了自己。他而今已经化成了飞灰,而他对自己的伤害,却永远不会消减半分。
容润对她越是亲近,她心里就越是害怕。一旦容润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他能原谅自己吗?虽然那时的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萧容湛给她下了迷魂药,她一个弱质女子,又如何抵挡得住萧容深的侵犯呢?
若是容润因此而恨上了她,一辈子不理她了,那她的下场,也太凄凉了。
元月既不想下场悲凉,也不想欺骗他。
元月摇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你不想凑凑热闹吗?”容润歪着脸,呵哄着问道:“你平时闷在府里,就不想出去看看?宫中已经很久没办过宫宴了,这又是皇上登基以后的第一场宫宴,一定是盛大恢弘,你去看看,又吃不了什么亏。再说,你就不想进宫看看我皇嫂吗?你们是好姐妹,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她?”
元月转过脸看着容润,总觉得他话语中带了些刻意的讨好。堂堂一个亲王,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竟然屈尊讨好一个小小女子,若不是他心里喜欢,谁能叫他低着个头?
元月还是决然摇摇头。
“为什么?”容润凝着眉:“你是不想跟本王一起去,还是压根儿就不想去?”
元月不说话,容润便越发焦灼。战场上刀光剑影,朝堂上波谲云诡,这些事都未必能叫他眨眨眼皮,可偏偏是这个小小女子,她一凝眉,她一沉默,就叫容润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我懂了,二小姐是不想跟本王一起去对吗?”容润落寞的望着元月,半晌也满满低下了头:“二小姐很讨厌本王,又碍于本王的身份,不敢明说。所以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不是?”
元月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她低着头,使劲儿摇了摇脑袋。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又是一片死寂。
容润攥紧手心,才觉得掌心被一块硬硬的东西膈了一下。是他准备送给元月的那块玉,这玉佩他一贴身带了许多年,从未舍得送给别人,除了当年送给了…………容润楞了一下,当年他曾经把这块玉赠给了元熙,但元熙始终不肯接受,最后还是转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元熙是元月的妹妹,这些事儿或许并不会瞒着她的好姐姐。
莫非元月拒绝自己,是担心自己并非真心?
容润暗自失悔,若真是如此,恐怕此时此刻,在元月的心里,自己与登徒子别无二致。
容润凝了她一阵,试探道:“你是不是担心本王戏弄于你?本王对三小姐好,她应该也没有瞒着你,所以你觉得,本王只是把你当成三小姐的替身,所以才屡此拒绝本王,是不是?”
元月缓缓抬起头,似才刚有了直觉一般,小声问道:“在六爷的心里,元月是三妹的替身吗?”
“当然不是!”容润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凝重道:“本王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替身过,你就是你,卫元月,卫家的二小姐,那个外冷内热的卫元月。当年追求三小姐,不过是年少一时冲动,而且,那股子冲动很快就消散了。”
“那现在呢?又有什么分别?”元月眼中含了泪,决然推开了容润的手。
“当然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绝对没有欺骗你。我对你,就像皇上对皇嫂一样,世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元月转过身,背对着容润,才敢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泪。
恨只恨萧容深,他的一把火,倒是把自己烧了个干净。他体体面面的走了,却没给自己留下报仇的机会。元月咬紧了牙关,若能给她机会,她恨不得把萧容深一口一口咬的粉碎!
若不是萧容深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卫元月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跟六爷在一起。
但,事与愿违。
“六爷,您别说傻话了。”元月悄悄抹去脸颊上的冷泪:“我不过是个商人的女儿,就算家中借了三妹的光,昌盛风光了,说到底也脱离不了商人的本质。元月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龙附凤,也从来没想过要嫁入公侯王府之家。元月只想做一世平民,安安生生的在民间度日,支撑家业。”
“可是……”
“六爷的恩遇元月心领了。”
容润的话还没出口,元月忙出言打断他:“家中父亲老迈,大哥又不问家事,三妹已然不是卫家的女儿。这卫府到了我们这一代,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元月一个人了。虽然元月没有三妹那样的禀赋,却也不敢有违家父的期望。兴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说什么傻话呢?”容润从背后扶住她的肩膀:“女孩子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不嫁人,难道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一辈子?”
“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元月转过身,冷然看了容润一眼,伸手扯过容润手中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