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洛阳城南大门,石勒高闯他们都被宏伟的城墙瓮城和高高矗立的城门楼所震撼,都忘了继续前行,所幸周围负责值守的城防军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朝这边打量了几眼。
段子聪挑了朱雀门右边的建德门走,这边一般都是进城的。城门口人很多,都在排着队等待通过,守城门的军士只是大概看一下人们的路引户牒就放行了,有的干脆不看,如有车队货物则需要仔细查验。
千年大战过后,由五方帝王创建的新秩序使得整个中土世界逐渐稳定下来,但仍然存在很多残余势力想要复辟其昔日风光,为了加强统治,监控清除不稳定因素,各大王朝开始施行户牒制度,先是对贵族家族和曾经的王族统一登记并发放标明其身份地位的牌牒,如果他们要离开族地外出,需要有族长族老开具的路引,并且路引上还需要当地官府的盖章;然后是对门派和教派的管理,当时要求所有帮会门派以及其成员全部到当地官府登记,与贵族们管理类似,生意往来要必须报备交税;对于教派管理相对松散一些,但在庙宇中修持的教派信徒要想去往外地必须持有官方和其所属庙宇开具的度牒,后来秦国甚至把这一制度推广到民间的平民百姓身上,不过效果甚微最后不了了之。
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遭到了一些势力的反对和抵制,动乱争斗一直持续了近百年,后来那些反对的势力有的被消灭有的归服,还有的干脆远遁山林,大一统的王朝制度已经稳固,地方家族帮会势力强点的只能合作或迁徙到帝国偏僻的地方,弱点的只能归服或者被消灭,教派发展传教也越来越依靠王朝官府,如今在洛阳城里朱雀大街东西两边各有一座寺庙和道观,其中道士和和尚们经常会去到宫中和权贵家中做些祈福消灾的法事,以此争取朝廷的支持,大周朝廷并没有设定国教,其实包括大周在内的五大国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在他们看来教派只能是从属,而不能是平起平坐的地位,五大国之外的小诸侯国则多把某一教派设定为自己的国教,渐渐的平民之中也开始推行户牒制度。
段子聪一边领着众人前进,一边介绍街边的景致,大街上行人往来如织,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冲散,一行人干脆都上了马缓慢前行,高瀚文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流,转头对段子聪说道“挑一条人少的道走,大伙都饿了大半天了,吃完饭休息过后你再带着出来转转”。
段子聪应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冲众人招了招手拔转马头向前面一条侧街拐去,之后连着拐了四五条街,众人早就分不清方向,熙熙攘攘吵吵杂杂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远,方清浒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高声说道“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高闯在一边手舞足蹈的大声一字一顿回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其他人不去搭理这两活宝,段子聪笑道“现在洛阳城据说有四十万户,这四十万户大概的人口数差不多有四百多万,今天天气好才能见到这么多人,平时也不显”。
石勒忍不住叫道“咋能住下这么多人?”。
段子聪笑道“其实也能住的下,不过一些大户人家有的嫌城里人多就都在城外置办了庄园,现在在这洛阳城外有好些镇子,都是那些人聚到一起建出来的,虽然没有城里繁华方便,但庄子里面的豪华程度据说不亚于皇宫”,闻听这话,几人都满是惊讶,有些不太能想象。
高瀚文他们是晌午登的岸,现在已经快走了两个时辰,其实本来没这么远的路,只是大街小巷人都多,也是他们赶上了,快入冬了今天难得又是阳光明媚,人们都出来置办生活所需。
段子聪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应该在码头那边请大伙先吃点垫一垫肚子的,我早上出来的早,那会儿还没有这么多人的”。
石勒他们都不以为然的笑着应道“这算啥,我们有时候深入西荒连着好几天找不到吃的,早锻炼出来了”。
段子聪立马又来了精神“不是说大荒里什么都有吗?打些猎物烤着吃啊,洛阳这边的烧烤荒兽只有那些大人物们才有路子吃到”。
陈继真解释道“大荒其实主要还是广大没边际荒芜没活物的意思,一般人们说的荒兽大多都在一些有山有水的地方出没,而大荒大部分地方都是荒原,靠近我们这边的几千年来被我们人族和荒族反复猎杀,现如今已经很少了,大荒深处还有很多,不过我们双方都不敢去,西荒是这个情况,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段子聪又明白了一些。
说着话的功夫,前面的高瀚文笑道“终于到了”。
段子聪哈哈一笑“我去叫门”,只见他利落地跳下马跑到门口开始不停的敲着门,嘴里也没闲着“六叔,六叔,开门了”,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门轰然打开,一个红脸老头一脸怒气地指着段子聪的鼻子骂道“臭小子,要不是瀚文他们回来你今天就是叫破嗓子我也不会给你开这个门”,说完话直接一把撸开前面碍事的段子聪拉起高瀚文的手嘘寒问暖,只不过热切的有些谄媚了,高瀚文挣脱了眼前这个老不休干瘦的手,让石勒拿过一个外面系着布包的半大箱子,塞到眼前老人怀里,老人使劲闻了闻箱子的味道,瞬间眉开眼笑,笑着说道“你们闻闻,只有风炎洲的酒才有这么烈的味道”,幸亏这里是安国公府的西面的一道小门,街上没有行人,要么看到这一老一小前后作为估计都不敢相信。
这时门里走出一个颇具威严的大概五十多岁的老者,冲高瀚文点了点头又对阶下一行人说道“大伙赶紧进来,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瀚文,一会儿吃过饭去一趟家主那里”。
高瀚文招呼大家进了院子,早有人过来帮忙牵走马匹,一行人进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屋里正当中一张大长方桌,高瀚文口中的那个叫八叔的管家模样的老者招呼下人上菜,又招呼大家落座,待人接物周到细致自有一番气度,这时陈继真他们才算感觉到了一点国公府的样子。
八叔和段子聪作陪,高瀚文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手下介绍给八叔,又说了一些郑楷元在风炎洲边关的事和他们路上的所见所闻,八叔认真听着,时不时给大家夹着够不到的菜,饭菜极为丰盛,一桌子十二个菜,有荤有素还有两个汤,主食是米饭花卷烙饼,一旁有四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捧着毛巾铜盆,个个水灵周正,穿的都是一式的素雅鹅黄白底裹襟裙装,亭亭玉立青春恬静。
高闯正对面就是其中一个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敢抬头多看一眼,两脸通红吃饭也细嚼慢咽,被一旁的段子聪看到,对他一顿挤眉弄眼,坐在上手的八叔爽朗一笑,吩咐四名女子把水盆毛巾放下出去做事,等四人离开后几个初来咋到的小伙子才都舒了口气,高瀚文摇头,真是丢人。
不大一会儿,高瀚文吃完饭洗漱后就去见安国公了,众人留在房间里闲聊。
这边高瀚文出了一个拱门,走过亭廊迂回的一座花园,又过了一道拱门,接下来便是一条稍宽敞的主道,两边植有各色绿植,秋末之际,还有绵延的花红翠绿,沿途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和高瀚文热络地打着招呼,之后穿过三间厅堂来到了一座有三层小阁楼的院子,院中站着一位身形高大壮实的老人,正看着院中大缸里的金鱼,旁边还垂手立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看到院门口的高瀚文点了点头,这时老人也抬起了头,笑着对高瀚文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高瀚文紧走几步向老人行礼“家主,瀚文回来了,路上走的慢了些”。
老人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那种好相处的,只见他摆摆手示意高瀚文起身,询问是否吃过了饭,同来的随从是不是都安排好了等等,高瀚文一一作答,随后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呈给老人,只见两封信面上分别写着“父亲亲见”和“恩师敬启”,老人了然,是自己那个儿子和学生的,随后招呼高瀚文进屋歇歇脚。
老人本名叫郑牧,是上任皇帝同父同母的哥哥,如今大周皇帝的亲伯父,受封安国公,早年投身军伍,在边境征战多年,后来随着边境的稳定,人到中年辞去军职云游四海,拜访山中门派隐逸高人,专心修行增长见闻,后来弟弟退位,由四皇子郑铜凰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继任大统,但当时因为多方势力重新洗牌使得朝局动荡,最后郑牧接到了侄儿的书信回来稳定局面,先是出任辅国大将军掌控京畿之地所有军队,至此以后便一直在朝中辅佐皇帝处理政务,是内阁八人之一,地位在次辅之下,现任景天监监正,掌管大周明面上的修行势力。
进了屋子老人先吩咐高瀚文坐下,自己拆开信看了起来,那名中年人仍旧站在阁楼门口沉静如水。很快老人便看完了,抬起头看着外面的湛蓝高远的天空沉思了起来,高瀚文在老人下手边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老人回过神看着高瀚文说道“楷元和文瞻在信中都有提到朝廷如今对风炎洲的政策变化,是不是他们私下吩咐你什么了?”。
高瀚文点头道“是的,少主和柴大人都交代属下此次回京尽量打听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最近几年朝廷对风炎的一些政策确实有些反常,而我们那边都没有收到一些明确的说法,如今风炎洲时局似乎有了一些变数,而且就在十多天前迷津渡官仓还发生了一场极为蹊跷的大火”,随后高瀚文把那场大火的详细情形想老人讲述了一遍。
老人仔细听高瀚文讲完笑着说道“那场失火其实在发生第三天的时候朝廷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在等临水郡的邸报,邸报在五天前放到了内阁案头,不过秦东瓯这些家伙们还没有动静,想来是等你们这艘船的到达吧,到时候事情传开了,他们讨价还价起来底气就更足,串联的人也越多”。
“那想必朝中已有对策了吧?”高瀚文轻声问道。
安国公似乎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语气很干脆地说道“没有”,高瀚文目瞪口呆,安国公刚才那有些调皮的语气可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的,难道年纪大了就成老小孩了?高瀚文这样想着。安国公大概也觉得刚才自己有些失态,干咳几声打住高瀚文的胡思乱想继续说道“最近几年朝廷明里暗里的动作确实很多,原本一天一次大朝会和一次内阁小朝会,如今改为三天一次大朝一天一次小朝,三省六部各级官员都可上书陛下,陛下在隆政殿设置起居郎专门协助自己处理这些奏疏,对地方郡守人事调动也有一些,还有在太学之外增设了勤文和精武两院,用来培养人才,老夫也不能对此多说些什么,毕竟陛下还没有在大面上明确提过这些,也就这两天吧,可能会有些事,反正你还要再呆几天,先安下心吧,对了,楷元此次让你回来恐怕主要还是看小炎吧?”。
高瀚文笑了笑应道“是,少主为殿下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不是满十六岁可以进太学了吗”。
安国公无奈说道“他什么时候能娶妻生子我和小炎就能放下一半的心了,对了,小炎还说再过几年就把他叔叔从边关替换回来好娶媳妇成家,最近在国子监读书,这个时辰也应该回来了,走,我们一起去门口看看,散散步”,高瀚文跟着安国公一前一后走出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