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心洛还是被一个长着一张死人脸的年轻人带走了,因为左宗正说如果郑炎再敢阻挠心洛会死,而你郑炎最多被抽几鞭子罚几个月的俸银。
这话极大刺激了郑炎,母亲走后自己还和颖月住在宫里的时候,一开始那些人不敢欺负自己这个皇子,于是就去欺负颖月,而颖月似乎明白很多事,为了不使郑炎陷入更难的境地什么都没说过只是默默受着,直到某一天郑炎发现颖月没吃桌上的煮鸡蛋而是悄悄收了起来,后来看到她用那个鸡蛋敷自己身上的瘀青,那时四五岁的郑炎还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哭着帮颖月敷背上她够不到的地方,颖月笑着帮郑炎擦着眼泪安慰着他,后来大爷爷拿剑杀了那几个欺负过他们的人,有两位娘娘也被打入冷宫,听说很多人家都倒了霉,郑炎就想,颖月受伤被欺负是因为被自己牵连,那几个宫女太监死也是因为自己,两位娘娘打入冷宫生不如死也是因为自己,自己怎么做才能不使这样的事情发生!而郑经郑炽就是那两位娘娘带过的孩子,这些属于自己的因果就应该自己承担,怎么能再连累他人。
几个孩子被带到守静堂,一人挨了三鞭子罚跪一个时辰。
本来有几人哭哭啼啼的,被一位执刑警告后就都不敢出声了,一会儿执刑们收拾完就都走了,只留下七个孩子跪在堂下,年纪最大的郑圭最先出声,吸了口凉气呲牙裂嘴地说道“幸亏只是三鞭子,要是五鞭子这会儿皮肉肯定已经破了”。
一旁的郑广还在掉眼泪,哽咽着说道“你现在没破吗?我怎么觉着背上黏糊糊的,郑经,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郑经正好跪在他后面,没好气道“那不是血,是你惊吓出的汗”,这时前面有个声音传来“小炎,你没事吧?”。
郑炎正担心着心洛,抬头转身一看是大爷爷家三房的长子郑天,奇怪道“天哥,你怎么也在这?”,一旁的郑潭哭着说道“就他打得最凶,我挨了他好几拳”,郑天一脸不爽地说道“你们几个欺负小炎一个还有理了是吧,要不要再打一次?”,郑圭赶忙说道“打什么打,都怪郑经郑炽,要打也得打他们”,一旁的郑经委屈道“我也没想着要打起来啊”,一时几个孩子都有些无奈起来,好歹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性,不一会儿便忘了打架被罚的事,东来西扯说些孩子玩闹的话。
“郑炎,帮你的那个小丫头是谁啊?挺好看的,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郑圭忽然好奇问道。
“宗人府给派的,心洛”,郑炎有些挂念心洛,有气无力地应着。
“不公平,为什么派给我的是两个彪形大汉,给郑炎的就是一个女孩子”,郑经不服道,
“不好意思,我身边也是个女孩子,不过没有心洛厉害,宗正大人大概觉得你是个色狼胚子”,郑圭笑着说道,
“瞎说,我只偷看过她们洗澡,啥也没干”,“你还想干什么?还想摸一摸?”,“你当我傻啊,怀上孩子怎么办?郑信不是让一个侍女怀上了吗?”,“他好像十六了吧,我们才多大?不会的”,“我也听说这事了,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可别说出去,我听说那个侍女的孩子被打掉了,结果大人也没救活,奶妈说这是要遭报应的”,“唉,是啊”。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闲聊着终于挨过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快黑了,其他孩子都回去了,宗人府就剩他们几个,几个孩子走到门口还不忘横眉冷对,被自家长辈看到揪着耳朵拉走了,安国公也在外面,里面的事早就知道了,看着郑炎和郑天出来,先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背,见没什么事,毕竟他们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锻炼体魄了,笑着说到“走吧,小天也回爷爷那,这么晚回去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爷爷派人和你爹说过了”,说着准备上马车。
郑炎没有挪步,轻声道“大爷爷,我想等等心洛,她今天本来是要回去的”。
安国公听到这儿微微一笑说道“好吧,那我们先回去了,让厨房给你们留饭”,说着把郑天抱上马车就离开了,安全自然不用担心,内务府和宗人府负责盯着皇家子弟的安全直到他们十六到十八岁这一阶段,安国公也有人留着。
到太阳落山又到掌灯时分,又过了不知多久,郑炎看着宗人府门前的灯笼里的蜡烛烧了有一小半,几次想进去又都退了回来,他不敢不把左宗正的话当回事,站的累了就坐在台阶上,门口的守卫目不斜视,冷冰冰的像是两个塑像。如今正是清明时节,郑炎能看见远处夜空人们放飞的各色孔明灯,有单色的有写着诗文的有绘着图案的,还有像是走马灯的样子,中间的部分还在转动着,郑炎不由的想起一句话“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门口值守的护卫换了一班,心洛还没有出来,其实郑炎不知道的是心洛就在门后,旁边还有左宗正,他们站在阴影里,门外的人也看不见。郑炎还不知道的是左宗正和心洛打了一个赌,侍卫换班的时候假如门口的郑炎还不离开,左宗正就把害死心洛父母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心洛。
侍卫换班,郑炎还在门口坐着,时不时扭头看看门后的情况,忽然从门里的阴影处走出一个身影。
郑炎睁大眼睛盯着来人,只见青色的衣角,和自己相仿的身高,看清来人脸后,没错,是心洛,郑炎高兴地跳起来迎了上去,抓住心洛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关切地问道“他们有没有打你?”,心洛摇了摇头,表情还是淡淡的,看着确实也不像被打过,郑炎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那我们回去吧”,心洛轻轻嗯了一声,于是二人往安国公府走去。
还是郑炎在前心洛在后,郑炎一边扭头和心洛讲着天上那各色孔明灯一边比划着灯的样式和大小,还说自己很早时候就会做那几种灯了,脸上神采飞扬,心洛在后面能看到郑炎每次扭头时的不自然,她的训练中就有判断分析对手细微动作变化的内容,知道郑炎背上肌肉有伤。
宗人府门口阴影处左宗正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高大男人,沉默着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小小身影,旁边左宗正收回视线轻声道“害怕失去所以珍惜,但以后或许会很难放开心怀接纳别人,可能也会儿女情长”。
“心中没有牵绊最终会沦为孤魂,孤魂不会有束缚也不会有底线,那些人所谓的追寻天道便要斩断一切因果不过是对人身份的背叛,菩提萨埵,大觉有情,可笑为何要断情!”,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带着讥诮的声音。
穿着明黄衣服的男人没有什么表示转身离开了。
郑炎和心洛走在大街上,因为今天是清明,行人很少,每到一个十字路口都会有一些人在烧钱垛元宝祭拜先人,有的还哭着,很有节奏又很奇怪的那种声调。郑炎见心洛怔怔看着烧纸的人,就解释说“这种哭法是必须要的,不要觉着奇怪,很久以前人们都是这样祭拜的,我听说这样可以让逝者听到,引导他们进入阴间投胎,而且这样也显得庄重”,郑炎一边说着看到心洛弯腰要捡起一张纸钱,赶忙拉住低声说道“这是给死去的人在阴间用的,我们活人不能拿的”,心洛仿佛听从了郑炎的话,没有再打地上纸钱的主意,郑炎也放下心来。
后来走到一条民居集中的路上,不像一些商铺门口都挂着灯笼,这里一片漆黑,郑炎感觉到身后的心洛戒备起来,脚步也没有了声音,就停下来抓起心洛的小手斩钉截铁的说道“没事,不用怕,这条路我常走”,大概是觉得现在应该是表现男子汉气概的时候,郑炎拉着心洛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心洛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挣脱。郑炎不知道,就在他们刚走过的一个小巷子里有两个人正贴身搏杀,拳脚往来极快又无声无息,心洛朝那边看了一眼,眼神冷峻。不一会儿两个孩子走出了这条路进到一条灯火很多的街上,郑炎舒了口气,这条街他更熟悉,前面就是国公府了。
小巷子里原本搏杀的两个人此时一个倚墙坐着一个站着,不远处墙角还斜靠了一个人,轻声问道“什么来路?”,站着的那人戒备地盯着地上的人说道“气机运转收敛很好,功法看不出来,只凭招式无法判断”。
“哼,都什么年月了还有人敢来洛阳城做这等事,你们司不是有擅长摄魂的人吗?一会儿好好招待招待他”,先前说话的人再次说道。
地上的人有了动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站着的两人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地上的人挣扎,终于那人像是缓过一口气,勉强说道“我招,我会对你们有用的”。
对面的那人伸出手掌向地上的人丹田一压,手中泛起金光,金光渗入丹田,那人便昏了过去,之后又全身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才把人抗在肩上,转头对巷口那人说道“你不用再跟着?”,“不用,有人了,你刚才封印对方丹田打散气机的手法像是皇族的”,“嗯,我们直属皇上”,“哦,明白了”。
郑炎和心洛不大一会儿就回到了国公府,门口程峰正转来转去,看到二人回来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家主说了,殿下要是回来不用去那边请安了,回院子早点歇着,我去回禀一声就行”,郑炎点头问道“有饭吗?饿坏了”,程峰笑着说道“留着呢,颖月姑娘一直在后厨,我去叫”,说着跑了进去。
郑炎和心洛回到了小院,颖月刚好提着食盒回来,看到郑炎也没说什么,放下食盒拉着他去洗手,郑炎还有些忐忑,怕颖月生气,任由颖月抓着自己的手放到盆里,颖月抬头看着郑炎有些闪躲的眼神微微一笑,拿沾着水的玉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又眼神示意他旁边还有心洛,郑炎恍然,叫心洛过来洗手吃饭,这时颖月拧干毛巾又轻柔的帮郑炎擦了擦脸才作罢,又去把食盒里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开碗筷摆好,说是要去沏壶热茶便走出去了,心洛死活不上桌吃饭,郑炎只得挑了两个菜装到盒子里交给她让她回自己房间吃,一夜无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按皇家规定,皇族子弟到十二岁的时候要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不同于宗学,宗学是由宗人府管理,授课的老师多为皇族成员,在做启蒙学习的时候还会讲解郑氏一族的发展历程,以及历史上各位有成就的先辈们的事迹,而国子监是由礼部管理,授课教授多为礼部官员和朝中大臣,在此学习的学子除了皇家子弟还有王侯公卿子弟以及功臣之后,所讲内容其实和宗学差不多,只是减少了皇族史增加了儒法经义王霸学说还有治政之道的深度和发散。如果说宗学只是启蒙,国子监可以说是打基础,为将来每个人选择学习方向做准备。
郑炎在国子监的日子属于平淡平庸,如此自然少不了紧迫和焦虑,因为国子监的学业和考试不是一般的严格,一年休息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十天,一季一小考半年一中考一年一大考,只要有一次不及格就会招来先生老师们的惩治,平时大家也是在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中度过,当然,这只限于郑炎这种在及格线边缘游走的学生,还有那些大多数时候都及格无望的,除了国子监不放过以外各自家族父母也不会姑息,不过好歹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多烫几次也就受下来了,如果再有几个倒霉蛋和你一起滚开水那就有些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