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姽娥,我非得娶你不可。”
少女些微怔忪,初夏的风拂过脸庞,是池塘边特有的湿润气息,更添了几分暧昧不明。
对面执剑而立的少年,正如初见那天舞剑之时,恍若谪仙一般。
他闪烁的眼睛锁住她,仿佛天地间霎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实际上天地间并不止两个人。
不远处孟云竹捋着胡须淡淡笑起来:“年轻人打情骂俏,我这老家伙看着真是羡慕啊。”
墨华坏笑着提醒她:“还不快跟未来的公公打招呼?”
抛给墨华两个白眼,姽娥甜笑着冲孟云竹道万福:“孟伯伯安。”
随即从背后偷偷伸出手,狠狠朝墨华腰间的软肉戳去。
——嘶,墨华一抽气,用眼神问:你这丫头怎么戳的这么疼!
得意洋洋地回一个眼神过去。废话,你当我书是白看的吗。姽娥扬起了头在心里用语言摧残着墨华的形象。
看她那表情,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没说好话,难免一阵气闷,想偷手袭击她的脑袋却又被发现,两根手指头直直的戳向自己的腰。
啊!
疼死了!
少年凶狠地看着她。
“这两个孩子,在我面前还眉来眼去,”孟云竹捋着胡须大笑着摇头,在心里大叹:青春就是美好,“墨华!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也这样不懂规矩了。爹不是常教你不要唐突佳人嘛。”
墨华一笑却不作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身畔秀气的少女。
姽娥低头笑得温婉,背后戳着墨华的手却一直没停下。
这时,远处传来女子急切的喊声:“小姐!小姐!”听到这个声音,墨华双眼一黯,这个叫亭鱼的婢女常出现在徐姽娥的身边,恐怕并非是个甘愿为奴为婢的人。
以后还是叫姽娥这丫头小心防范为好。
“亭鱼?出什么事了吗?”抽出戳着墨华的手,姽娥连忙扶住跑得慌忙的亭鱼。
墨华脸色一沉,看着少女扶着别人的手。心里顿时空荡起来,煞不是滋味。
——孟云竹心里暗自偷笑,死小子,总算被别人制服住了。
“小…小姐,刚才亭鱼听老爷说,皇上要在宫中设宴,届时所有的朝臣和家眷都要到宫中一同享乐……”
“哎呀,那你慌张什么,这是好事啊,正好娘最近身体欠佳,吃什么药也不见好,能出去散散心那自然是……”
“小姐!重点不是这个!”亭鱼急的额头冒汗,对于自家小姐打断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于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踢里秃噜地一口气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仿佛生怕再次被打断,“重点是!皇后娘娘指定了要你在宴会上献艺作舞一曲!”
孟云竹霎时面如死灰。
——在这个节骨眼上,妹妹竟让我未过门的儿媳在皇上面前献艺,究竟有何目的!
墨华看着自家父亲的神色,也心下了然。
当今圣上宠幸昭贵妃、冷落皇后,这是满堂朝野皆知的事。
——只怕皇后是想借着徐姽娥的出身和美貌再翻一次身吧?哈,这老女人,年过三十了还不知悔改。
一家子人已经害得剩不下多少,还要染指徐家的女儿?!
简直丧尽天良!
少年攥着拳头的指节发白。
一时间气氛就冷了下来。姽娥眯着双眼,握紧了拳头:“孟伯伯,墨华世兄,别担心。姽娥一定会好,好,表演。”
嘴角翘起微妙的弧度,极美,却莫名的令人胆战心惊。
孟云竹看着她点点头:“伯伯知道姽娥一定可以做到最好。”别有深意地“做到最好”四字,令姽娥微微颔首。
偷眼看向墨华,俊美的脸上乌云密布,姽娥偷笑,叫你对我说那样的话,这回你到手的媳妇儿要跑了,心里不好受了吧?
那眼神,那表情,真是活生生的落井下石!
姽娥满含笑意地拽住墨华的袖子:“上次世兄为我舞剑让姽娥大开了一回眼界,为做回礼,今日就由妹妹为你舞一曲可好?”巧笑倩兮的模样煞是可人。
墨华看着她的模样,原本沉郁担忧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笑着点头应允。
“你们年轻人一块玩吧,”孟云竹捋着胡须一脸的老神在在,但是那双闪着精光的老眼却瞒不过别人,姽娥和墨华不约而同地鄙夷眼神让孟云竹没趣地摸摸鼻子,“我这老东西还是找老东西玩比较合适!”
听那走时的悠长叹息,笔者也只能规劝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哎,孟老爷子,珍重啊!
亭鱼感同身受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那身影,老成的摇摇头。
一时间园中只剩下墨华、姽娥、亭鱼三人。
亭鱼看着墨华威胁般的漆黑脸色,连忙一脸“我识趣”的样子,脚底抹油就准备开溜:“咳咳…那个…亭鱼就不打扰小姐和贵客了。”
促狭的冲姽娥使了个眼色,亭鱼乐呵呵地偷笑。
姽娥回瞪她一眼。
亭鱼笑嘻嘻地吐着舌头跑开了。
转向身边的少年,姽娥难得的温柔:“世兄,姽娥舞的不好,可不要笑我。”
墨华疑惑的看着她的水眸,险些沦陷,却貌似自若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我倒真怕你再说一次‘瞧不上我’之类的话。”少女的语调轻快,笑容却有些清苦的余味。
墨华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又被词穷的毛病缠身,一时间也苦恼说些什么好。
呵,这可怎么办才好。
在姽娥面前,自己仿佛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起来。
一抬眸,却被少女的舞姿吸住了眼眸。
他不是第一次看女人跳舞,生于富贵之家,歌舞早已看得腻了。
更加不是没有见过漂亮的女人,只是对着镜子看自己都已经厌了,有哪还会为美色而移不开眼睛?
——而他却是头一次看舞看得痴迷。
面前的少女纤腰不堪一握,长袖轻舞间却透露出尘傲视的气韵。
虽勾魂摄魄,仔细看去却毫不下流。
突然少女身形一动,水袖一扬。杨柳的柔腰换做矫若游龙般的身姿。
这…这不正是在舞他那日的剑法?墨华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她分明只看了一次啊!
而这少女步法精妙,体态轻盈。水袖代替剑气,舞出几分男子的大气磅礴,眼角眉梢一身凛然正气,让人却步。
墨华不知道舞剑和跳舞也可以混着来,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丫头脑子都用哪去了?!
舞罢,少女水袖一收。容华尽敛。
“我这舞如何?墨华世兄。”
扶手赞叹之余,墨华眼底兴味更浓:“这舞叫什么名字。”
姽娥歪着脑袋,情不自禁露齿而笑,说不清是调笑还是暧昧:
“这舞就叫做……”少女水袖一抖一扬,轻轻拂过墨华的俊美脸庞。
——“华君剑仙舞”
一丝悸动涌上少年的心头,不知道是因为舞的名字,还是因为水袖撩动了心弦。
他沉默半晌,开口问道:“这舞,可是从我的剑法演变而来?”
“世兄好眼力,”姽娥笑得可人,“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我这舞是由剑法演变的。现在看来,孟伯伯对世兄的赞扬果然不是虚言。”
墨华眼角微扬:“你…我可要好好盘问你了,我知道妹妹冰雪聪明,但妹妹是如何做到只看我舞一次剑就能将其记住的呢?”
“墨华世兄舞剑过后,我沉浸在其中久久不能平静,一次一次回忆当时的情景。想着还觉得不够过瘾,于是就依样画葫芦跟着舞了一次。”少女仿佛回忆当时的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姽娥,”墨华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嗯?”少女有些发愣。
“你……一定不会被选去做妃子的,对吗。”
少女笑得有些诡秘,少年隔得有些远,迷糊糊地看不清。
看不清她的笑意,也看不清她的心思。
京城夜里最为繁华,而在这京城的最中央,今日正是繁华中的繁华,热闹中的热闹。
当今圣上设宴款待满朝文武,宾客间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只是总有人在这难得一见的热闹中心事重重。少年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是白猜。于是孟云竹便也就懒得去猜。
只见国舅爷携着爱妻和儿子四处拜见,墨华更是在这群权倾朝野的大官里饱受赞誉。
翩翩佳少年,穿梭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难免不少姑娘一见倾心。
墨华保持谦卑恭逊的神情已经几欲崩溃。
——一样都是姑娘,姽娥虽然刁钻却好歹知道进退有度。这些女孩子难道就看不出自己的心思不在她们身上?!
“小子啊,这都是在所难免,人家姑娘放下矜持来找你搭话,那是你的荣幸,可别不解风情啊~”孟云竹一脸捉弄的笑意,使劲拍了拍墨华的胸膛。
墨华撇嘴,眉头皱得死死的:“可是这些姑娘应该都很清楚,我和姽娥是肯定会成亲的。”
“肯定?”孟云竹的脸染上一丝愁云,老狐狸的眼睛冒着怒火“连你爹我都不能保证你们的亲事能照常,你这小子倒笃定的很,墨华啊,如果姽娥这次真的被选上……”
“她说过她一定不会被选上的,爹不是常说她冰雪聪明吗,说不定她有什么妙计呢。”墨华微微一笑,仰首饮尽杯中酒。
他相信她,不需要理由,只凭她徐姽娥是他认定的妻子。
一个身着黄袍,高挑英俊的男子迈着得体的步子走上了高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皇帝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眉眼间皆透露出霸王之气。
身后有两个女子:一位身段窈窕,一袭紫衣淡雅贵气,粉雕玉器的容颜上挂着浅浅笑意;
另一位妖娆妩媚,一身大红袍华美无比,一双丹凤眼格外勾魂摄魄。
他看向窈窕的紫衣女子:“昭儿,坐在朕身边可好?”
“歌舞乏味,若没有昭儿在,朕一定会打瞌睡。”
这恍若撒娇般的语气让昭贵妃抿嘴笑起来:“皇上~大人们都看着呢,这样不好。”
说罢,也不顾皇上抱怨的神色,昭贵妃浅笑着看向穿着大红袍的皇后。
凤眼一挑,皇后笑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让妹妹去,皇上岂不是要吃了我?”
虽然语气里头轻快,可仔细听来,那字眼分明是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的、
墨华看着她们的明争暗斗,大感索然无味。
“皇后姐姐说笑了,昭儿只是伺候皇上的侍妾罢了。”昭贵妃笑容不改,浅浅道一万福,却还是缓步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坐下。
皇后虽满心气愤,却也只能咬碎一口银牙。母仪天下的笑容让她的脸皮僵硬。
她恨母仪天下!
身为皇后,却只能与众妃嫔坐在一处,而她刘昭一个小小贵妃,竟公然坐在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很快…很快你就不能这么嚣张了。
只要有一个比你更年轻更美貌更善歌舞的女人出现…我看你还能高兴多久!
我也要让你尝尝深宫寂寞的滋味!
想到这,皇后的脸终于见了些舒坦的笑意,她举杯向皇上示意,而后一饮而尽,换来皇帝的一阵叫好赞叹。
“皇上,赞叹我这个韶华将逝的女子岂不是浪费?皇上忘了吗,臣妾可是为您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呢。”
皇后娇媚地放下饮酒的杯子,轻轻一拍手,四处起乐。
这一切的精心编排如此刻意,但皇帝甘之如饴,其他人还能说些什么?
大家只好起哄的起哄,大笑的大笑。
说是宴请大臣,倒不如说是陪着皇帝看表演吧?
可怜了一帮老臣们,明知无聊,却还要耐着性子陪着皇家开心。
音乐声中,一女子从远处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