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权轻咳了一声,挤出人群:“甄相,我们御史台的人不能走,好歹要让这位姑娘把话说完。”御史台这个月的弹劾任务还有些空缺,如果弹劾皇夫私德不修,估计可以顶好几项任务。
甄连城的眸子黯了黯,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李大人,我敬你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不过……”
“陛下有旨,宣敲响鸣冤鼓的人进宫觐见。”傅三千不知何时鬼魅般出现在众人身后,朗声一喝,打断了甄连城的话。
李佑权暗暗心道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大料,居然被陛下捷足先登了。御史台的弹劾任务,只能另找门路了。
甄连城暗暗握紧了衣袖,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让贾东风知道实情,并且晓以利害,让她做出正确的抉择,稳了稳心神,缓缓看向傅三千道:“我随她一起去。”
群臣又彼此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甄相此举,可能是怜爱眼前的少女,当然更有可能是做贼心虚。
傅三千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那敢情好,陛下也等着甄相呢!”
好大的信息量。
群臣被这个扑朔迷离的八卦挠得格外心痒难耐:
感情光帝前阵子是故意伏低做小,实际上早就暗布迷阵,决定抓住皇夫的小辫子重振雌风?
说不定这个少女便是光帝收服皇夫一枚重要的棋子?
傅三千又朝着面色潮红兴奋不已的群臣作了一揖:“诸位大人,陛下说今日梳理家事,就不早朝了,诸位大人权当今日沐休吧,这个月的沐休就不单独放了。”
群臣高昂的兴致顿时萎靡了下来,起了个大早来上朝,结果被告知不上朝了改沐休,顺便消了所有人一月一日的沐休假。回去睡个回笼觉吧,精神已经被这惊天八卦调动得无比兴奋了,真是得不偿失,太不划算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只能暗暗腹诽,不多时,皇极门口的群臣便散了个干净。
傅三千将目光移到段衡的脸上,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只是神情肃穆好生吓人,唔,与生气的光帝有点像……不由得瞥了一眼甄连城,莫不是这位相爷求之不得便移情他人了吧?
愣怔之际,甄连城却失了往日的沉静阴郁,颇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她:“还不快些带路,领我们去见陛下。”
贾东风坐在空无一人的金光殿中,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原以为自己与傅欢情此生只得一夜的情义,可一夜情谊之后,又生了悔婚的念头,只是经不住甄连城的要挟逼迫,最终不得不大婚,没有兑现对傅欢情的承诺。既然如此,自己大婚后,便该绝了与他在一起的念头,因此对他的故意不应卯,也只是按君臣之义客套关怀,再也不曾独自踏足皇极门旁的护国公府……哪知一个小生命猝不及防的到来,让自己与傅欢情不得不又牵扯到一起。这个孩子,终该让他知道吧?
更加可喜的是,幸得甄连城觅了个可心人养在光华府,或许自己的念想还有些转机。
但是甄连城的可心人,为什么一大清早来敲鸣冤鼓呢?
若是她想要独占甄连城,自己倒是可以痛痛快快地脱身。
若不是呢?
贾东风兀自思忖不定时,傅三千已经领着人进了金光殿。
因为背着光,贾东风对进来的少女的脸看得并不真切,然而水绿色的衣衫倒是唤起了她的一丝回忆。
眼前的少女倒是比她反应地更快,不仅快,而且反应极大,大得几乎要跳起来:“是你!?”
贾东风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原来是大理的阿衡公主。
离开琅琊时,贾东风向着阿衡、阿堂拱了拱手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阿衡回礼道:“有缘自会相会,姐姐保重。”
果然后会有期,果然有缘再相会。
兜兜转转,山水有相逢,两人终于又见面了。
贾东风弯了弯唇角,如沐春风般缓缓笑开:“后会果然有期,阿衡公主,我们又见面了。”心中却缓缓叹了口气,原来甄连城不是找到了可心人,只是想帮自己解决一个麻烦。
段衡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犹自惊疑不定:“你,你不是黎夫人,你,你是……”
原来琅琊竹林追逐俊美少年的黎夫人,以及茶楼与甄相领着一个孩子一起看戏的夫人,竟然是大周的光帝!
都说大周光帝好男色,养了面首无数,出了名的荒淫,看来自己在竹林的猜测倒是没有错。那个自称是她夫君的男人,恐怕只是她的众多面首之一,而那个说不出话的可怜少年,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贾东风点了点头:“那日委实事急从权欺骗了公主,不过公主不也没有把真实身份据实以告?”
段衡愤愤道:“这怎么一样?你明明看穿了我的身份,所以才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你可知这样一来,耽误了我多少时间……”
自己还未正式介绍,而甄连城又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来不及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知光帝。而光帝一张口就唤自己为阿衡公主,分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因此,所以在琅琊故布疑阵谎称是黎家人,害自己白白兜了好大的圈子。
贾东风微微蹙眉:“朕如何耽误了公主的时间?”
段衡愤然看了甄连城一样,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最后恨恨道:“陛下这位皇夫可比黎公子差多了,不愿帮我还将我囚在光华府内,实在是不义气得很。”
其实在琅琊竹林的时候,傅欢情也没有表现出对段衡和白堂的半点义气。他的义气都是给贾东风的,为了遮掩贾东风的谎话,他可是不遗余力得很。段衡此言有失偏颇,却掀起了甄连城内心的波澜:黎是傅欢情母亲的姓氏,段衡与贾东风熟识,又见过黎公子,想来只能是二人共同出征北魏俘了萧恒远那次。
段衡方才又说贾东风不是黎夫人。
可见傅欢情与贾东风的情缘,早在北征时就已经种下,说起来,这一切竟还是自己推波助澜的……
贾东风也陷入了沉默,因为她想起了叶南风。
让傅殇丧失功力的那支天竺香中添加的金蚕蛊,是大理皇室独有的,段堃贵为大理皇帝,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大周敬而远之。
段衡也不可能参与叶南风的篡位之事。
那么,与叶南风勾结的人便只剩大理的二王爷段珲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南风品行不端,想来段珲也不是什么好人。
因着这个缘故,虽说此事是大理皇族的家事,然而她私心中,却委实想帮上一帮。
然而她也知晓甄连城阻拦段衡的原因,大周与大理往来极少,甫一插手,却是偏帮已经日薄西山的段堃,实在是一桩很不划算很冒险的买卖。况且齐怀轩在重华宫时,从未教过她如何解除巫蛊之毒,她实在也无力帮助段衡。
眼见贾东风沉默不语,想是在权衡此事的利弊,甄连城上前道:“陛下,万万不可介入此事。说小了,此事是大理段氏的家事,不宜插手;说大了,是大周与大理的国事,更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