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风看了看身畔安稳睡着的贾琉璃,习惯性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拿起身旁的奏折文书,认真翻看起来。她看得甚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但字字入眼入心,百般计较盘算在呼吸之间,便从心中电闪而过。
不多时,贾东风便浏览完毕生产期间积压的所有奏折,但是她并没有就此停下休息,顿了一顿,她又伸手入怀,取出今早送达的密信,以叶西风的名义,从大齐送来的密信。
“牵机之毒……凤凰真血……得琉璃佩者得玄微子一诺……”贾东风皱起眉,喃喃念了一遍信中的关键词,展开信纸又慢慢查看了一遍,与方才看文书时的快速不同,对于这一封信件,贾东风看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间咀嚼几道,最后,嘴角泛起悠然的笑容,“齐怀臻,你终于出手了。”
叶西风固然与甄连城有些交情,然而以他散淡的性格,不可能在这样的时点,写出这样的书信,哪怕书信的笔迹与叶西风一模一样,常用的词句也一模一样,甚至就连习惯性的停顿处空隙都一模一样。贾东风还是断定,这封信是齐怀臻假借叶西风的名义送给自己的。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甄连城身中牵机之毒,只有凤凰真血可以解毒,而且如果再有万一,可以持着琉璃佩上首阳山求助……
那么齐怀臻实在太热心细心和贴心了,似乎真的热切地期盼着甄连城身上的奇毒早日根除,大周的江山在将帅强强联手之下可以永保昌盛。
然而齐怀臻实在不是这样的人,她与自己一样,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没有齐怀轩悲天悯人的心肠,却有大齐掌权者唯我独尊的霸气。
所以,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但是齐怀臻具体想圈谁,想陷害谁,暂时她还揣测不出来,不过她可以慢慢抽丝剥茧,找出事实的真相。
折叠好信笺,点上蜡烛,慢慢将之焚毁,贾东风微微一笑道:“宣贾霜和护国公家的英子。”
好不容易赶在傅三千喜欢的春夏季成了婚,新婚燕尔的贾霜得了光帝的恩旨可以住在宫外,比护国公府却远得多,于是成了英子先进宫,贾霜在偏殿足足侯了三炷香的时间,方才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妙龄少女施施然从贾东风的寝殿中直接走了出来,而这丫鬟明显不是宫女,看身上的装束,似乎是护国公府的人。
光帝陛下怎么会让护国公府的人伺候月子呢?贾霜默默揣着好奇心入了寝殿。
因着月子不见光的传统,贾东风的寝殿中只燃了蜡烛不见窗外自然的阳光,光帝斜斜倚在床榻上,影影绰绰中向着贾霜招了招手。
贾霜快步趋至床榻前,贾东风递了两张方子给他,一张方子上只写了两样东西:牵机、凤凰真血;另一张方子上写的东西可就多了,贾霜只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这实在是一个十分高妙只针对男人的催情药方子,一旦炼成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发作起来唯有女色和冰水可解。
他看不懂第一张方子,第二张方子又蕴含了太多的信息量,让他不由得浮想联翩……
譬如光帝陛下想扩大后宫了,而且她肖想的这个人,可能不大容易得手……
或者是光帝想与皇夫或者傅帅增添一些闺房之趣……
但无论哪一种,为什么要给男人留后路呢?
难道是因为光帝近来尚在月子中,担心有什么疏失,所以有了备选的方案?
光帝陛下果然高瞻远瞩,就连这种闺房之事,也是深思熟虑百密无一疏。
贾霜不由得肃然起敬。
贾东风淡淡道:“有一种慢性毒药叫做牵机,随着年月增长慢慢沿着人的身体攀爬,所到之处皆有黑线,黑线一旦到了人的胸口,便会一命呜呼,这种毒药配方及其难得,因此世上也没有解药,只是听说有一种奇药唤做凤凰真血,可解天下奇毒,这两种事物,贾医正可有听说过?”
贾霜茫然了片刻,摇头道:“微臣孤陋寡闻,实在没有听过这两个事物。”
贾东风并不气馁,继续可道:“假如没有凤凰真血,有没有可能解开牵机之毒呢?”
贾霜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天下至毒的东西多了,但只要是侵入血液的毒,都有一种办法化解。”
贾东风眸中一亮:“以命换命?”
这正是在蜀州时她身中蛊毒,傅欢情冒死救她的法子。
贾霜点头道:“不错,不需要什么凤凰真血,只要有人愿意以命换命,自然就可以。”
贾东风的脸上涌起如浴春风般的微笑:“想来会有许多人为他献身的……”随即将第一张方子就着蜡烛烧为灰烬,又将第二张方子递给贾霜,“你可以现在记住这个方子,并照着这幅方子配一丸药吗?”
贾霜依言默诵了几遍方子上的药物,随即叩首拜道:“微臣记住了。”
贾东风轻轻补道:“今日之事,不得外泄。”
贾霜再次叩首拜道:“微臣明白。”
他家三千也有叮嘱,要比以前更加惜命,不该可的事情不要可,不该说的事情也不要说。既然光帝下了封口令,他便乖乖执行便好了。
反正不管哪个倒霉催的中了那个什么牵机之毒,以命换命的艰险工作都不会落在他的头上,不管哪个运气好的要吃下那枚无色无味的催情药,享受美人之恩的人也不会是他。
所以他安安心心办事就好了。
郑葳蕤步入光华府第的时候,一屡哀伤婉转的琴音破空而来。瑶琴本该是幽怨缠绵得,然而如今却浸染了浓郁的别离之意,薄而轻锐的调子忧伤哀婉,听得久了,甚至让人有一种肝肠寸断的错觉。
甄连城善箫不善琴,门口有路人小声抱怨:
“甄相日日弹琴,时常弹琴,还换着地方弹琴,想躲都躲不开……”
“就算是真的当年大唐三绝的琴音也就罢了,如今这琴音断断续续又愁肠百结的,我听了快一个月,恨不得一头撞死……”
郑葳蕤摇头苦笑,一步踏入光华府中,发现引路的小厮神情异常平静,与门外的路人邻居截然不同,正在好奇光华府中的人怎么就百毒不侵,突然瞥见小厮耳朵里几不可见的两团肉色棉团,不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