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一瘸一拐跟在后头,“镶钉皮甲”只剩破烂细条捆在身上,小姑娘忍不住边走边嘀咕。“早跟你说,关键是四爪合拢、抱成一团。周身是钉的话,钳子兔也拿你没法(汪汪表示强烈抗议)……唔唔,钉甲腹部确实防御不够严密,设计时也没考虑被人踢翻的情况,下次换金属材料吧。”盖瑞小姐抱起汪汪,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找帮手给你铸一件全身甲,外头安装我设计的秘密武器,先跟杰瑞米家的比特犬较量试试。最近要减少食量提高体能,不许到厨房偷吃哟!”
被黯淡前景弄得呜咽不已,汪汪挣扎两下,从她怀里跳出来,仿佛闻见什么味道原地兜圈。小姑娘刚想进屋,却一头撞上这家的男主人,“最近挺忙啊,没打搅你吧?”森特先生面色不善地瞪着眼。
小狗闻闻嗅嗅,很快消失在门口,盖瑞小姐勉强笑笑说:“书刚抄完一半,讨厌鬼贝蒂就拿石子敲咱家窗户,非要我下去给她的兔子砸坚果。我心想,她不懂事我体谅她,可别家小孩见了、还以为蛮不讲理就能屡屡得逞,这种观点对儿童的成长危害极大。所以我下楼跟贝蒂讲道理,讲着讲着,有一队当兵的路过吓唬人,我马上就回来了。”
“有军人巡逻?披甲吗?头盔什么样式?”
听她绘声绘色形容一遍,杰罗姆明白是临时调来的预备队,若有所思,摆摆手放她进去。一进屋就发觉气氛热烈,搞建筑的工人大都到后院掘地窖,客厅已经打扫干净,正有几名陌生客人跟女主人高声谈笑。汪汪偎在漂亮女孩脚边恬着脸邀宠,那个男的盯住莎乐美只懂傻笑,还有个大眼睛姑娘左看右看,像丢了东西似的一刻也闲不住。
森特家少有这类场面,盖瑞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背后屋主人的声音说:“瞧见没,就是逗汪汪玩的那个——法术水平不低,心理年龄跟公园小孩差不多,大眼睛是她保镖。你先上去粘住她,别做得太惹眼,关键时刻高调吹捧,往后看我眼色行事。”
嘟着嘴亮出粉嫩小脸蛋,盖瑞小姐扭捏地晃晃腰,睫毛长长地说:“可是哥哥,人家还有五千遍书要抄,这周都没吃过肉,浑身乏力脑袋疼。这个那个,实在没动力呀……”
“抄书不变,准你吃去皮白肉。记住,讲条件要分对象和环境,我是可能被儿童打动的人吗?时间仓促的话,明码实价最有效。”
小姑娘长长“哦”了一声,先酝酿几秒感情,挤出些眼泪来。只见她一路泪奔,直直投入莎乐美怀里,好像受过什么天大委屈,自然夺得全场注目。女主人忙着介绍森特先生的天真侄女,大家七嘴八舌关切一番;接下来,盖瑞小姐讲了个路边拾到小麻雀的凄惨故事,一伙人跟着唏嘘几声,把汪汪听得不住眨眼。
别人安慰她都无甚效果,只等维维安一说话、小姑娘很快破涕为笑,吵着要漂亮姐姐抱,一张娃娃脸腻得发亮。森特先生此时端些饮品进来,张口便训斥侄女缺乏教养,大家自然都为小女孩辩解。看演到了火候,杰罗姆接过话茬,半开玩笑地说:“可别叫她蒙住,八成是喜欢姐姐戴的首饰,找机会亲近亲近呢。对了,丫头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学法术,这不,专家就在眼前,跟姐姐好好聊聊吧!”
小女孩撅嘴不依,这两句恰到好处、令攀谈深入一层,气氛也恢复欢畅;五分钟不到,盖瑞小姐仰慕的眼神让维维安连连失笑,两人迅速找到共同语言,叽叽喳喳爆些费解的笑料,不可能更融洽了。喝完冰凉的乌梅汁,杰罗姆打发妻子领客人参观房屋,自己则出门换气。很难想象,这种环境下正常人能生存多久,他现在就有头皮发炸的错觉,最好被敲打两下醒醒神。
站在街上瞎转悠,杰罗姆试图向巡逻队员了解最新状况。游走半天,虽没碰见阿兵哥、倒发现“两栖动物”的老板——经营人偶会馆的死灵法师——跟巫毒教邻居窃窃私语呢。
森特先生明白招招手,对面两人也瞧见了他。小男孩的祖父脸颊瘦长、形容枯槁,上颚半圆形浅沟总教他显得怒气冲冲。这人没想象中那么老,灰白乱发比较茂盛,细长五指像能够倒翻般灵活,身上还带着机油痕迹,身穿马甲套袖,一副钟表匠打扮。
杰罗姆刚到那会儿两人相对颔首,好像在说“成交愉快”;发觉被窥视后,老头子逐渐摇起头来,死灵师则摊着手一脸无奈,似乎这笔买卖又不划算了。很快门扉紧闭声传来,邻居老头退回黑乎乎的屋里,把对方关在外头。冷眼旁观,森特先生没什么歉疚表情,反而走过去跟死灵法师搭话。“几天不见,最近城里乱得很呐!”
死灵师仍旧要死不活的样儿,不过贴上两道假眉毛、比一毛不拔时好看许多。“唉——”上来先深深叹气,“近来乱得很,乱得很。不过别人越乱,我心里越舒坦……当然不是幸灾乐祸。我意思是说、平常人家健康和睦,我总觉着自个特别不幸;别人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显不出我来,街上也没人盯着我看,走路也有劲了。知道不?新换的关节,用起来就是不一样。你看,能这么动、还能这么动……”
对方发言时有种要命的惯性,喘气频率跟常人有异,一直听下去会产生呼吸困难。杰罗姆高声咳嗽,打断道:“刚才你们谈什么呢?”
死灵师哼哼半天,知道对方没心思听废话,难得简要地说:“有个同僚找我作中介,想跟老头签一张‘身后协议’,就是人咽气后出让尸体的合同,很邪恶吧?其实人生啊、生活啊,不就那么回事……”
“没谈成?不出奇。这家人急等钱用?你同僚何许人?”
“跟我一样啊,死灵法师,不是的话就不能叫‘同僚’。不过他比我阶位高,高许多,人偶完全是战斗版本,缺乏起码的美感。我就是太重感情,经商才这般惨淡。你不知道,没人的时候我跟返修的人偶说话,时间长了它们好像挺不耐烦,就这么直勾勾瞧着我……”
森特先生听得脑子卡壳,突然若有所悟,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天!我家乳鸽绝对烤焦了!失陪一下……”声音尚未消散,人已经跑没影了。飞也似的关上前门,杰罗姆竟也有没法忍耐的时候,死灵法师的唠叨杀伤力着实惊人。
“没错,把位置摆正!乱动危险噢——”
“不会出事吧?不会吗……”
“等等等等等一下……啊!!!”
“砰”的一声,乱糟糟的交谈告一段落,杰罗姆在花园侧面的走廊找到主客一堆人。打眼一望,几秒前维维安小姐把列维脑袋上顶的番茄捣成稀泥,法术的准头有了不小进步。除了靶子,大家笑得都很惬意,森特先生没搭理列维,径直过去对客人说:“客房空间足够,配备独立浴室,留下小住两天如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