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直在那儿绕圈子的两个人互相把话说开了后,连凤玖忽然手抵着白卿的肩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卿依旧环抱着她,那柔软似水的身姿就如同一汪明泉流淌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闻声便暗中捏了捏连凤玖的柳腰道,“这哭哭笑笑的是什么意思,魔怔了?”
连凤玖听了方才抬起了头,一边凝视着白卿一边柔声道,“我不过是笑裴雁来用尽了心思,反倒把我和你送作了对,不知他晓得以后会作何感想。”
“什么叫送作对?”白卿不认同的皱眉道,“便是他能捷足先登,今儿都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你且早我这么久与他结下的交情,最后也不是没有让他如愿以偿。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到底为何喜欢不上他?”
白卿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负气,可连凤玖心里却念着别的事儿,闻言也不曾深究,径直回问道,“当年摄政王徐……我是说……祖父真的通敌叛国了么?”
“祖父”一词,连凤玖叫的很生硬,可却又有一种莫然的亲切感,那一刻,她才察觉到血脉相连的神奇。
“裴雁来和你怎么说的?”白卿耐下了性子问连凤玖。
连凤玖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慢慢的回忆着裴雁来同她说的话,虽前后也并不见连贯,但一盏茶的功夫到底还是把她记得的那些全都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白卿听。
白卿听完后,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徐家的事儿,怀王也是插足其中的。”见本安分的靠在他怀中的连凤玖闻言猛的抬了头,白卿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我这儿知道的情况和裴雁来告诉你的几乎是反的。当年,密谋东夷的根本就是怀王自己,他对幼帝施压未见成效,是以私入了东夷想来个里应外合给羽翼未丰的皇上来一记重创,没想到却被徐将军给捷足先登了。当年徐大将军率两万精兵出征辽远,可你想,即便是把老幼妇孺都算上,当时整个东夷族都是不足两万人的,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为何徐大将军还会惨遭兵败?”
“有内奸?”连凤玖喊出了口。
白卿点点头,“远征军里,有东夷的奸细,也有怀王的奸细,大队人马损失惨重,皇家校场的禁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据父亲当年的手札记载,徐将军率领的远征军一度是被东夷的夜袭军围困在凉山山坳中的,三天三夜不见吃食,为了手下一干亲兵,徐大将军这才同意出面和东夷人详谈的,结果却不小心中了埋伏。怀王在徐将军的身上没有如预料那样的搜到虎符,自然就把目光转向了宣城徐家,这才放风出去说徐将军通敌叛变,一为了拿徐家全部人的性命和大将军做交易,二也不过是为了想掩人耳目挑起皇上对徐将军的猜忌怒意,把徐家一网打尽而已。”
“皇上难道没有想过要从祖父的身上拿回虎符吗?”连凤玖有些不解。
白卿道,“自然是要拿回的,所以才有了领兵抄家一说,只可惜当时怀王坐享先机,皇上的人晚了一步。而我父亲冒死赶回宣城,也只不过是赶在了皇宫禁军抄家之前,但当时徐家却早已经……”白卿没有说完,可口中的话已是不言而喻了。
连凤玖咬了咬牙,忍着心中的难受劲儿继续追问道,“那祖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确是谢罪自刎的。”白卿言之凿凿,“当时从东夷误传出摄政王叛变的消息以后,皇上就派了骁骑大将军庄远梁赴辽远应战,最先撞上的便是被东夷人推出来的徐大将军。大将军为保手下万兵,只私留了一封血书给庄远梁,然后就自刎了,不过庄远梁带回朝的不是徐大将军的首级,而是他的全尸。”
“那虎符呢?”连凤玖堪堪的抓住了白卿的手,微有些不想让他再继续方才这个话题的意思了。
“所以,没人知道虎符的下落。”白卿最后摊了牌,“这也就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虽裴雁来一直蛰伏在你身边,小怀王也按耐不住的回了宣城,甚至不惜当庭和皇上起了争执,且皇上对我也有所怀疑但是大家始终都没有把中间这层窗户纸捅破的原因。因为本应该在摄政王手上的这块虎符消失了,没人知道下落,所以不管是皇上还是小怀王,明察都变成了暗访。但小怀王比皇上快了一步找到了你,所以皇上手上的线索不多,再加上我又左右瞒着,是以皇上依然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怎么可能……”连凤玖闻言,喃喃低语的垂了头,撇开了圣人道,“那虎符多半应该是在连家吧,又或者应该是在祖父的身上,只是他藏的好,你们并没有发现,又或者……”
“虎符不在连家。”白卿忽然笃定的说道。
“为何你这么肯定?”连凤玖争辩道,“当年或许虎符真的是被祖父留在了徐宅里的,又或者那个奶娘抱着我跑出来的时候也一并把虎符交给了连家人呢?”
“虎符的事儿你回去大可问问你父亲,反正如今你身份早已曝了光,想必你问连大人什么连大人都会说的。大周虎符一分为三,皇上手中一块,怀王也就是小怀王手中一块,所以徐家手中的这块虎符成了众矢之物。要说它有多贵重是谈不上的,但一直到现在,它都能算得上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当年我随师父去寻冒死把你抱出来的奶娘,她说,那时只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你逃出了徐家,至于那块虎符,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你们……找到了奶娘?”连凤玖惊呼道,“她还活着吗?”听闻奶娘的事儿,连凤玖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那种微妙的情绪旁人很难理解,毕竟白卿口中的“奶娘”是系着连凤玖和徐家唯一的关联所在,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是很想见上一见的。
但白卿却摇头道,“她福薄,没能挨过当时西北三省的那场时疫么,我和师父只来得及救了她唯一的女儿。”
连凤玖猛的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吊着一丝苦涩,连开口说话都变得万分的艰难干涩,“是……花言!”她说着说着,心里的情绪终于压抑到了最深处,眼眶中便是瞬间浮上了氤氲的泪气。
白卿心疼的拉过了她,让她的头顺势靠在了自己宽厚的肩上,然后耐心的说道,“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我和师父在她咽气以前就从井中救出了花言,所以,既她说没见过虎符,那便也*不离十了。”
连凤玖闻言,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沉默的靠在了白卿的肩头,任凭心中那波涛汹涌的感觉肆意的席卷着她的全身。
这几个时辰的变故,快得她根本无暇去做什么反应,她也更无法想象在自己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周遭的人和事会因此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心里压抑,中午的午膳连凤玖不过吃了几口汤面就搁了筷,白卿见状,却显出了难得的耐性和迁就,非但没有逼她再吃些什么,反而还径直撤了桌。
随后,连凤玖就躲回了述云阁,而白卿则入了宫。
傍晚的时候,白卿一回府就直奔述云阁,进了屋便见连凤玖正单手抵额靠在窗边,愣愣的出着神。
白卿心疼的快步走到了软榻边,然后伸手就撤掉了窗子的支架道,“可肚子饿了?中午也只不过吃了两口面。”
连凤玖闻言几乎是一惊,慌乱的捂着胸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想什么想得灵魂都要出窍了。”白卿皱了眉,缓缓落了座。
连凤玖抿嘴摇了摇头,有些无力道,“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犯了困也睡不着,便是就想等你回来。”
裴雁来这不安牌理出牌的一搅和,确实是伤透了连凤玖的脑筋的。但世上诸事皆有双面,有坏的就有好的,而眼下她和白卿能如此的坦诚相对,想来也应该是裴雁来始料未及的。
可是说来也奇怪,她和白卿的这种感情、这种心境,虽有旁人外事催化,但却好像也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然而。
想以前的白卿,沉默寡言、偶露刻薄,说话做事一直都秉着属于他自己的原则,在面对他的时候,连凤玖几乎很难细辩白卿的每一个表情下面藏着的秘密。
可即便是难相处如白卿,都让连凤玖觉得安心,自也不会心生抵触。反观裴雁来的用心,连凤玖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两情相悦这种事儿却并不是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再加上眼下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儿,连凤玖觉得,即便她不算上徐家和怀王的仇怨,只怕这辈子也很难再坦然的和裴雁来互称一声“朋友”了。
她想着想着,心情不禁又复杂了起来,看向白卿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迷茫了。
白卿见状,不由溺宠的拍了拍她的额际道,“想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总觉得世道艰难,造化弄人,可师父说过,世上所有的槛儿都是过得去的,树挪死,人挪活,不管你姓连还是姓徐,于你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即将要来的哪怕是惊涛骇浪,我都会挡在你前头的,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连凤玖觉得,这应该是她听过的最能打动人心的情话了。想裴雁来蓄意阻拦,最后却还是促成了她和白卿的一段情,或许她和白卿的缘分早就已经是注定好了的,这辈子任谁都拆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