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不可支的送走了宋谨誉,连凤玖便跟着白卿入了宫。
也不知是白卿扣的时辰准还是他们俩赶的巧,总之两人入宫之际,正是圣人下早朝之时。
明晃晃的御书房中,圣人一身器宇轩昂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见了白卿和连凤玖,他便朝一旁的全廷方点了点头,示意这儿暂不需人伺候,随后便扭头问连凤玖道,“身子无大碍了吧?”
索性方才在来的路上白卿早和她套好了话,是以这会儿连凤玖便是恭敬的行了官礼后泰然自若的回道,“微臣并无大碍,谢皇上关心。”
圣人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点了点头后便对白卿道,“明儿朕就启程了,宫里的事儿你多费心,若遇着难办的,便也可去找睿王商议商议,好歹上官先生也算得上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谋士。”
“微臣明白。”政务当前,白卿是从不马虎的。
圣人满意的转过了身,坐回了龙椅上后又对连凤玖道,“你们的婚事便就定在八月初八,届时朕应该还在南夷,一切事宜朕已交由皇后打点,朕在这儿就先祝你和白爱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了。”
连凤玖一听忙屈膝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行了叩拜谢礼后说道,“劳皇上出巡还记挂着微臣的婚事,微臣不甚惶恐。”
“欸,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就不要说了,回头等朕回来,再补朕一杯喜酒即可,这新婚大礼么,让白爱卿自个儿去国库里挑。”看得出圣人今日的心情不错,字里行间都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偏连凤玖跪在地上一时半刻竟不知要怎么回应皇上的风趣,闻言只能一边干笑一边点头。
圣人见了,颇有些哭笑不得,便是顺势先遣了连凤玖,只独留下了白卿一人说话。
“此趟南夷之行若是顺利的话,许不久小怀王就要打道回府了。”待连凤玖出了御书房,圣人的口气便渐渐的严肃了起来。
“皇上考虑好了要与南夷结盟么?”白卿问道。
圣人闻言摆了摆手,“南夷本就是朝贡国,结盟谈不上,不过朕决定按着你说的放权给他们。”
“南夷虽小,却地处要害,放权归国虽有一定的风险,但却能换来南夷的尊重和信任,微臣以为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做法了。”对于圣人的决定,白卿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他好奇的是出巡南夷和小怀王回湘怀有何关系。
而圣人仿佛猜到了他的疑惑一般,闻言便继续道,“朕意在借南夷之力收了小怀王的铁帽子,顺便再把湘怀一带拱手让给南夷,白爱卿觉得如何?”
白卿闻言微微一惊,开口问道,“皇上想折了小怀王的世袭罔替?”
“有何不可?”圣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姿态堪称尊毅凛然,“如今早已不比当年,便是先帝爷都走了十多年了,若说国泰民安,朕觉得言之过甚,东夷的上官梁宇一直蠢蠢欲动,羌戎若非是送了个宁桓过去,只怕现在也是大患,再加上小小的一个贺仓如今也对西北边儿这一块虎视眈眈的,常有滋民扰官的事儿发生,他堂堂小怀王,对大周社稷、对朕毫无贡献不说,不仅赖在宣城不回封地,还天天给朕摆脸色瞧,朕为何不能摘了他的铁帽子,收回他的封地以作它用?”
“皇上若是已下定决心,微臣也觉得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湘怀素来都是大周的军事要地,白卿确实没想到圣人为了小怀王,能如此大方的让出湘怀来。
而圣人闻言,不由的也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朕与他之间,疏亲仇怨早也不是一两日能说的清的,当年的事儿,朕不去深究是因为本就疑点重重,朕唯恐劳心劳力最后还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他执意深究不过是为了朕身后的这把椅子。可是他与朕都谈不上势均力敌,如今即便是朕拱手把虎符送给他,他敢举兵挥向我帝都宣城吗?既左右都是要在湘怀养一条狗的,朕为何不养一条听话些的,也省的朕成天心烦。”
白卿微微的垂着头,听了圣人的话后,从他最后几句不悦的语气中多少听出了些端倪,便直言问道,“皇上原还一直想同小怀王左右周旋的,如今这一招,可是因为……想堵住阁中悠悠之口?”
圣人一愣,没好气的瞪了白卿一眼道,“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白卿佯装惶恐道,“微臣近日忙着婚事,并未特别留意宫中琐事。”
圣人在心中狠狠的冲白卿翻了个白眼,然后抿嘴道,“你也别同朕打马虎眼儿,朕的心思你清楚的很,后宫是肯定要动的,若不是你八月要大婚,朕早就准备让人草拟废后诏书了,不过是看在你的薄面上,总想着你成亲,多少也要些风光体面的。”
白卿闻言嘴角一抽,只能言不由衷的说了句,“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圣人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可惜,沈家根基深,废后风波一起,宫中难免大乱,这些年司徒一族早已落寞,朕就是有心想提个人都苦于没的选。待朕诏书一出,阁中肯定乱成一团,有心的无意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准备抓朕的把柄,朕能容的下乱,却容不下叛!这之前,湘怀的事儿还是先做个了断吧。”
“皇上至情至性,想必再辛苦也是值得的。”白卿闷了一声。
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忍了半天才啐了一口道,“你左右也是个情种,竟还有脸来笑话朕?”
白卿忙作揖行了官礼,忽而心生一计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对良妃娘娘如此用心,届时必能柳暗花明的。”
圣人闻言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一朝天子日日烦心,朕若不是担心后宫反扑凶猛,她那皇后的位置,又怎会坐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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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皇帝陛下和白卿私下讨论废后事宜之时,出了御书房的连凤玖却在抄手游廊的尽头遇到了凤仪而至的沈皇后。
沈皇后一袭轻便裙纱在身,藕色银纹绣蝶嬉花上衣的袖子宽大迎风,配着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更是衬的她腰身细软如柳,盈盈有韵。她穿的随意,脸上也一并泛着惬意的神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在见了连凤玖以后微微一僵,随即才彻底的舒展开了眉心。
“阿九。”沈皇后声音糯软,说话的时候顺势还轻轻摆了摆手,让随行的如意也一并止了步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左右无处可藏,连凤玖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皇后笑道,“阿九,你与本宫确多日未见,怎的听你说话的口气都生疏了不少?”
“娘娘多心了,微臣连日随白大人奔波在外,今日刚好赶回宫面见皇上,这会儿还有些困乏呢。”一和沈皇后见面,连凤玖心中就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面前的这个如长姐一般看似温柔的女子曾经是她认为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可如今,在她看清了她的为人和用心之后,每多说一个字,连凤玖都担心自己会失控的怒目相向。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多想冲到这所谓的母仪天下的女子面前去问一问,到底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难道权贵,真的比人心更重要吗?
“阿九,皇上赐婚,你可心甘情愿?”
两人沉默了片刻,皇后娘娘忽然开口,一语双关,直击连凤玖的内心。
皇后这话问的极为巧妙,听着随意,实则用心,像极了是在试探连凤玖的心意。
人和人的交情其实很是玄妙,连凤玖的性子中也鲜有矫揉造作的一面,若说在静嫔的事儿发生之前,她对皇后确是一片赤诚丹心的话,那现在,她于沈皇后之间早就隔了亲疏。
然,连凤玖嘴上不说,可行为举止间却早已透出了端倪,皇后精于世故,即便不知其中的原因,却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这其中的厉害皇后娘娘却还未有十足的把握,是以这才未在明面上摊了牌的。
所以眼下她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毕竟白卿从来就不是她沈皇后身边的权臣。
“皇命不可违,便不说今日微臣乃皇上的臣子,即便微臣身上并无官职,但一朝为民,必要顺应皇命,微臣不得抗旨。”连凤玖这话说的够场面,也够冠冕堂皇,可惜绝对不够让沈皇后信服。
是以当连凤玖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就轻笑出了声,随即道,“本宫今日还有些琐碎的事儿缠身,待过两日闲下来了,你到本宫这儿坐坐,咱们好好聊聊八月你成亲的事儿。”
连凤玖闻言忙垂首称是,然后目送着皇后娘娘由如意虚扶着渐渐消失在了抄手游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