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砂》?”轻声问着,念香的手指不经意地从李煜抱着的琵琶上轻轻抚过,却在那四根柔软的弦流荡出似水的音符之后,才发觉她此时的姿态是这样的不妥,她暧昧地抵在他的肩膀后面,她的脸近的几乎要贴上他的眉间,迅速地抽离开身体,却一下子踩到了裙角,她反而向前一个趔趄,就这样猝不提防地撞入他的怀里。
他猛地搂住她快要摔倒的身体,右手紧紧地裹住她的肩膀,左手却轻轻地擎住手里的琵琶,他的眼神像是凝聚在雨里的雾气,轻轻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就只是瞬间地滑过,甚至不去做任何的停留,却在那短得抓不住丝毫痴缠的眸光之后,微微地红了脸。
他轻声地咳着,唇边尴尬地露出笑,随即便轻轻地放开那怀抱,悄悄地低下头问:“你没事吧?”
念香慌忙地逃出那不该拥有的拥抱,掩饰地拢着散碎的发丝,它们方才还带着雨的味道,现在却似乎沾染上了那白衣男子身上淡淡的药香气,她微微皱着眉,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你在吃药吗?”
李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就只是茫然地望着她,眼眸里的点点波光突然像是被小石子激荡出无数的涟漪,一时间一片波光粼粼,他的声音柔软地像极了这细碎绵软的雨丝,轻轻地流进念香的耳中,没有重量,却在她心上重重地压下去,他说:“你关心我吗?”
她想说不,却知道那是骗人的,在面对这个与自己纠缠已久的男人,在面对这个自以为是仇人的男人面前,她似乎早已消逝了深深的恨意,只因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难得的知音相伴,只因不知为何而有的熟悉,似乎他们以前就曾相识,可她却又不能说是,现今的身份不由得她有丝毫的放肆,如若不然,也许他便会成为下一个枉死的冤魂。
枉死?她苦笑着,她在他身上做下的孽,不知会在何时成为结束他生命,结束他一切的根源,可她却知道,到那时,她会伤心,不仅仅为了那一时的错误,还因为他是这世间唯一让她心安的人,可惜,这个人却是他,可惜,这个人偏偏不能是他,却原来,哪怕是似曾相识,却只能今生无缘。
她遮掩地转了话头,不动声色地问:“方才那曲子甚好,只可惜怎么做了一半?”
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敛回不该有的注视,轻笑着说:“前世今生,何曾相伴,这曲子只是做了上半阙,忆往昔一段,这下半阙还未谱出??????”
话正说到一半,裴鑫便低头恭敬地奉上茶,念香微微一点头,算是寒暄谢过,便拿手接过来,也不喝只呆呆地打开茶碗盖子,失神地盯着那里面的茶叶漂浮在水中,它们随着沸腾的水上下起伏,四处婉转,她想,这是它们的命,却又觉得人又何尝不是随着这命运的洪波流离在各方,随波逐流未必情愿,却只能隐忍在岁月的河中,若不是沉浮期间,便是淹没在里面。
裴鑫也转身给李煜奉上茶,他微微一笑,将琵琶置于一边,接过来茶碗,念香见他打开盖子,一缕熟悉的香气瞬间掩盖了所有的味道,它浓重的味道,就像是深深陷入地狱的烈毒,刹那间便撕开念香浑身的伤口,血流下来,心却更加地疼,她几乎脱口而出道:“这参茶,你还在喝吗?终归是药,是药七分毒,还是停下的好。”
裴鑫却忍不住突然拿眼看向她,眼神里有无数的提醒,念香却似故意看不见一般,就只是紧紧地盯着李煜瞧。
裴鑫收回目光,轻轻叹着气退出去,却仍在门口的时候最后瞥了她一眼。
李煜垂下的眼帘始终没有抬起,他一直看着手中的茶,久久地,像是凝固在了时间里,似乎一切都与他隔离,似乎念香的话就只是随风而过的一阵呓语,他无动于衷地缓缓端起手中的碗,鲜红的唇抿着好看的弧度,它柔和微微张启,那细细的水流便被它吞入口中,他眼间含着暖暖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味这茶中的甘甜,好半天,才转眸看向眼前的女子,她的关切,她的惊惶,她的一切一切,他都记在了心间,就像是一幅优美的画卷,轻轻地在他心里描绘下她如烟的眉眼,他笑笑,只是轻声地回,声音却像是飘渺于天际,让人抓不住,“习惯了的东西,若要放开,又谈何容易?”
念香就像被人重重地击倒,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将茶碗丢在一旁,手紧紧地抓着裙子上的裙带,它们纠缠在自己的手指上,成了那乱在心中的一团麻,她的心似乎在怪她的隐瞒,可这到嘴边的话又怎样吐出,难道可以全盘托出,难道要说:“这茶里有那夺命的毒药?”
她矛盾地看他慢慢饮下那致命的毒,却只能在此袖手旁观,他越是对着她温暖地笑,便越是令她心酸,直到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你还是喜欢那桂花糕吗?”
她微微一愣,忍不住追问:“侯爷怎么知道本宫喜欢那吃食?”
他一怔,连忙掩饰地说:“既是金陵人士,哪有不爱吃那桂花糕的?何况你们女人不都是爱那软软糯糯的甜食吗?过几日,那去年的秋天的桂花酱就该腌制好了,我命人做得了,与你送去。”
她点头道:“好,劳侯爷费心惦记了。”
他不再言语,重新拿起琵琶,却仍旧在方才那滚奏处来来回回地弹奏,似乎找不到向下进行的途径,一遍又一遍的演奏却像是无尽的折磨,他的眉皱的越来越紧,似乎比那琴声更加地纠结。
她却再也找不到宽慰的话语,就只是轻轻地起身,并不与他告辞,便自己披上那大氅,浑浑噩噩地走近雨里,静静地来去,就如同从未造访一般。
李煜也不阻拦,手里的琴音依旧未断,却更加的痴缠,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入了肉中。
漂浮在眼前的绿纱晃动着它的哀愁,帘下的男子,只是痴痴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许久,才轻声地问:“念香,你还记得你的白衣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