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进入到兵营报道后，他的心情终于好了点——虽然只是一点。
但是至少，那些一个月前都还是皮货商人或者强盗小偷的男人们虽然充满了不安，但是也许是天空的魔道战列舰给予了他们勇气的缘故，他还没有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曾经在米拉尔的海岸上被浮士德所领导的联军们四面八方包围时所感受到的宛若行尸走肉般的绝望气息。虽然哪怕是那些所谓“行尸走肉，双目无神”的士兵们随便挑出一个营就可以吧这一整个兵团杀得干干净净，但是至少不用担心在面对联军的攻势时被吓得四散奔逃的他们将自己踩死。
“魔法师老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有我在那些西边的蛮子们绝对休想伤害您一根毫毛！”
一名岁数起码超过了五十介于老头子和中年人之间的男人将自己包着铁皮的木质圆盾拍的砰砰响。他也是目前以自己为战斗单位的小队中唯一一个没有对自己这名“神秘莫测的魔法师老爷”带有明显畏惧的辅兵。除此以外，小队里的其他人都无一例外地在他的目光扫过的时候吓得将腰挺得笔直。以正规的标准，这些还没有克服对于魔法的恐惧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加入魔道军成为辅兵。在面对敌人的铺天盖地的魔法的时候这些乌合之众不但无法对己方的魔法师们形成一丁点儿保护反倒会被吓得崩逃，这些家伙如果被派遣到对面的话对战事的帮助反倒会更大一些。
“老人家，你曾经加入过魔道军？”听着这个男人给队伍中的其他士兵们打气以使他们忘却对于魔法的恐惧，他突然问道。
“当然！魔法师老爷！请叫我乔维诺！在和那些西蛮人开战之前我曾经在本杰明的护国魔道军第二军团干过。不过在战争结束后我也重新退役了，知道国家再一次号召我们。”
在所有人惊讶与崇敬的目光中老头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他的确有这个资格。所谓的护国魔道军是本杰明在工业革命过后所掀起的一场皇室与议会之间的内战，这场内战使得皇室不得不放弃了对政治的影响，并使得军事，经济以及体制改革能够毫无阻碍的进行，使得本杰明从那以后踏上了崛起的道路，并在短短几十年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并最后在于黑塔联手过后成为了世界上唯一能够抗衡浮士德教会的力量。那些曾经参加过那场被称为“护国战争”的内战的士兵们则被人们视作英雄，在社会中地位之高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乔维诺的回答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那个时候作为的魔道军还处于摸索阶段，虽然被平民们敬仰，但是在他们这些经历了真正的魔法战争的魔道军来说也仅仅只能算是说得过去罢了。在魔道军中真正缺乏的是那种能够在敌人的魔法轰击过来的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与性命来掩护己方魔法师的辅兵，在护国战争过后成立的所有常设魔道军都是以这个标准来挑选辅兵的，而眼前的这位乔维诺明显是不符合要求而被淘汰下来的老兵。
如果是在几年前，他绝对会吧事实告诉这个一脸炫耀的老头子让他清醒清醒，但是此时作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他也没有将真话说出来打击这个老人的骄傲。或许就是那么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老话，在知道那暗淡无光的未来后，他也无法再像过去一样以打击那些不懂事的新兵为乐了。
“很讽刺不是吗？明明是不断地兴盛的道路，但是未来却是将整个国家带入了更深的黑暗。”有人用那种仿佛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向他说着，“猜猜浮士德的那些人会怎么对待你们？吧所有本杰明人都抓去当苦力？还是干脆简单点吧所有本杰明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以绝后患？”
他看着身边的男人，对方早已熟悉的面孔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光阴后如同自己一样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吧这个家伙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干掉一整队的骑士——而在他们两第一次见面时，眼前这个家伙却做到了。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位候爵那一脸惊恐地从房门逃出去却又从衣柜里钻出时那几乎崩溃的可笑模样。而直到他成为了一名巫师后他才直到那看似可笑的一幕究竟有多么可怕……哪怕是传说中的神话时代也绝对不存在一个不到十岁的贤者！
“帕特洛克罗斯，身为神秘最高点的‘骑士’，学着人类的样子一点点变老真的有意思吗？”他将视线转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原本一直试图与他混熟的乔维诺似乎正好结束了谈话，转身离开了这儿。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啊……”被他称作帕特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用饱经风霜的脸庞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可不是什么‘活人’啊，能够不被杀死的玩意儿只有本身就没有‘活着’的家伙罢了。你看见我的样子仅仅是你自己的认知，在你的认知里头你是一个活过了一百多岁的中年巫师，所以在你看起来我就是一个活过了一百多岁的中年巫师的样子。”
他没有理睬帕特的回答，如果没猜错的话帕特这家伙这次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这些原本死也不肯说出来的答案就是已经知道了他无法得到答案才会开口说出的。他仅仅只是一个专注于作战的战斗巫师，对于这些绝对接近了神秘学顶尖知识的隐秘并无太大钻研，如果真的要知道眼前这个“骑士”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的话，那么恐怕只有抽空去黑塔里问一问那些钻研派的老家伙了——如果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的话。
“你每次出现的时候就证明我的情况已经快恶化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了……上一次是在洛兰联邦那群杂种叛变的时候；再上一次是在西南域包围战的时候……说吧，这一次又出什么事了才会严重到吧你这个大爷给惊动了？”
他找了个地方直接躺了下来。在真正接触到了这些被称作“骑士”的家伙后他也知道了这些家伙是什么德性——与其说它们是“骑士”倒不如说它们是一群商人。只不过这些商人所贩卖的货物是“人”这种东西，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人”，而是“神秘”的概念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与这些“骑士”们的交易完成过后的结果是什么，黑塔耗尽心血收集的资料中可以找到近二十个至今还活跃着的“逐暗者”，可是却无法找到任何一个死去的“逐暗者”的痕迹。每一个交易完成的“逐暗者”所留下的痕迹都被掩埋，就像平静的河流将一句句溺死的尸体沉于水底继续吸引着新的游人来此嬉戏一般。
正因为如此，他打定决心停止这一场交易，乘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巫师的直觉在心底警告着他，随着每一次的交易，这种直觉就强上一分。这种警告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压倒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其实你根本不必去如此顾及交易之后的结果的，最多也就和挂了一样而已，不是吗？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告诉你死亡的感受，交易的情况其实和死亡一样，没人告诉你跟我们卖掉了‘自己’之后会是什么结果。”帕特似乎察觉了他心底的决心，像是面对又笨又倔强的学生一般自哀自怨道。
“然后呢？反正我是不会继续和你交易的。你与其继续在这里花费精力的话倒还不如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别的人试一试，没准直接要钱要美人要权利要力量两三下就把自己给卖光了。”尽管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提议，但是他还是尝试了一下。
“你以为我们是卖甜酒的吗？拿着点麦子加上糖水往罐子里头一塞就可以了？就是要卖酒我们卖的也都是世界顶级的，怎么可能随便去收点破烂完事啊？把你的灵魂和一些奸商乞丐流氓什么的丢在一块儿的话你到时候就是变成鬼了都不会放过我的啊。”帕特若有其事地说道。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我还是别把自己的最后一点本钱卖给你了。”对帕特那妆模作样的样子他嗤之以鼻道。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强迫症吗？！你能都吧自己卖掉大半了就留下最后一点儿不卖给我你这是存心找砸吗？！真把我惹恼了你就是死了我也找那几个大佬来把你给捞出来！”虽然明知道毫无用处，但帕特还是一脸不爽地恐吓着。
“那样一来你还在这里找我干什么？直接等我死了再找人把我剩下的哪一点灵魂给捞出来不就得了？”他一副悠闲的样子继续睡在地面上，这种将对方给气得两眼发红的样子让他回忆起了在刚刚进入黑塔学习巫术的时候与那些同伴们一同与导师作对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时候哪个胡子会因为生气而翘起的老巫师现在是否还活着。
“好吧，你的决心我是知道了，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真是让你感到抱歉。所以在和你吵吵闹闹的时候我抽个空帮你挑了个好位置。可千万别在我那些老伙计手下死了啊。”帕特的态度突然之间来了个180度转变收起了之前的那一副犯二的样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看向了东边的天空。“记住，有一些东西是比死更加可怕的。”
猛地一个寒战将他给惊得跳了起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恶心感。他耗费了几乎全部的意志力将这股恶心感压下，将目光投向了帕特所观察着的东方。
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像是将要迎来雷雨一般黑压压的，难以形容的沉闷感弥漫在营地上。连海面的浪花都平静了下来，在命运之书的第二卷中曾经有过这种场面，那是终末军团们在世界外集结完毕后踏海而来的那一幕：一百九十八名终末骑士列成一排踏海而行，天幕弯下了它傲慢的脊梁，大海也畏惧地匍匐在地任由其从身上踏过……
他的心底已经知道了答案，在这个终末军团已经不存在的世界上只有一件事物可以造成如此巨大的威势——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