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嵘这么自然,阮玉珠和阮玉宝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潜意识里面已经习惯了向嵘的存在,把向嵘当做自己人来看待了。
到了前厅,就已经有下人将沈浩东迎了进来。两人正在客位上坐着,看见阮玉珠一行人进来,沈浩东忙就站起身。他身边的男人行动略迟缓了些,似乎腿脚不大好。
沈浩东给阮玉珠和阮玉宝两个人行礼:“阮大姑娘,阮大少爷,沈某人来的唐突了。”然后他才看见跟在两姐弟身后进来的向嵘。沈浩东明显就是一愣,然而他反应很快,立刻就给向嵘见礼:“给向大人请安,向大人一向可好。”态度极为恭敬小心。
向嵘略微点头,目光朝沈浩东旁边那个男人看了过去。
那个男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向嵘,他的目光落在阮玉珠和阮玉宝姐弟身上,脸上的表情就有些痴痴的,还有难掩的激动。他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抓住姐弟俩,但却停在了半空中。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男人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微胖,浑身一派和气,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他的面容略有些苍老,但是五官却极为端正。
阮玉珠越看,就越发觉得这个男人面善。
“阿珠,阿宝。”男人嘶哑的嗓音,试探地叫了一声。
“你、你是大舅舅。”阮玉宝在男人身上盯了半晌,突然叫道。虽然分开的时候他才八岁,虽然已经分开了八年之久,但阮玉宝还是认出了这个跟沈浩东同来的中年男子,正是沈氏的长兄,以前最疼爱他的大舅沈芝仙。
阮玉珠这个时候当然也认出了自己的舅舅。
姐弟俩忙俯身行礼。
沈芝仙比姐弟俩还要激动,他急忙上前来要搀扶两个孩子。然而这一走的急了,他的脚下就有些不稳,歪了歪,若不是向嵘和沈浩东上前扶住了他,他只怕就要摔倒在地。
稳住了身子,沈芝仙伸手将姐弟俩扶了起来。
“我万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你们的面。”这么说着,沈芝仙就落下泪来。
阮玉珠强忍着眼泪,眼睛却也湿润了。阮玉宝则是没什么顾忌,干脆就抱着沈芝仙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年的误会,以及多年没见面可能产生的隔阂,就在舅甥两人抱头痛哭之际,完全消散了。
沈浩东忙在旁边劝解,说舅甥相见这是大喜事。阮玉珠也让舅舅和弟弟不要哭。沈芝仙和阮玉宝还是哭了一会,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阿宝,你小时候受了委屈,或者是要什么东西你爹娘不肯给你,你总是抱着舅舅哭。那个时候,你才只到我的膝盖。这一晃眼,就长大成人了。”沈芝仙很是感慨。
大家重新落座说话。
沈浩东就解释了他和沈芝仙的来由。原来那天阮玉珠向他托镖,同时还给了他一封信。那封信,正是给沈芝仙的。
阮玉珠知道四海镖局和外祖沈家的关系,同时她还知道沈浩东和沈芝仙之间的私交很好。所以,她托沈浩东送信给沈芝仙。
沈浩东收下了信,她相信,这封信一定能够送到沈芝仙的手里。但是她不确定的是,沈芝仙接到信之后会不会搭理。
今天沈芝仙出现在这里,让她又惊又喜。
沈家在京城并没有买卖,甚至因为阮梦枚的缘故,他们将原本在北直隶的生意都撤了回去。沈芝仙能够这么快到京城来,一定是接到信之后毫不停留,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一封信,就能够让沈芝仙做到这种地步,也就足见他们的这个舅舅待她和弟弟的一片真心了。
“也是凑巧,我那个时候正在保定府。”说到自己是怎么到京城来了,沈芝仙就说,“接到阿珠的信,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从傍晚呆坐到三更天,我就坐不住了。”他是连夜赶过来了,如果不是不能骑马,他到的还要早。
“大舅舅,你的腿怎么了?”阮玉宝就发现了沈芝仙的腿不大对劲儿。
沈芝仙看了一眼外甥,他目光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暗淡,随即就遮掩了过去。他只告诉阮玉宝:“舅舅年纪大了,前些年受了伤寒,就落下了一点儿病根,不妨事的。”
“舅舅怎么这么不小心。”阮玉宝就说了一句,带着些撒娇的口气。
沈芝仙的脸上又暗淡了一下,随即就呵呵笑道:“是舅舅不好。”
“大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阮玉宝突然醒悟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沈芝仙腿上落了毛病,自己的心里应该已经很不好受了。他再像小时候那般撒娇什么事都怪大舅舅,那可就太不对了。所以,他脸上一红,就跟沈芝仙道歉。“大舅舅,我见了你,仿佛自己都变小了,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这句话出自真心,沈芝仙本就最疼他,如何听不出来。一时之间,就觉得以往的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不论是长到多大,总还是舅舅的外甥。你跟舅舅别讲究那些,就像小时候一样,舅舅可最开心了。”
这舅甥两个,又像小时候那样腻在一起了。阮玉珠回想起往事来,脸上不由得露出由衷的笑意。然而,阮玉宝不知道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沈芝仙不提,她不能不说。
“大舅舅,你还记恨着我娘吗?”阮玉珠突然问。
沈芝仙眼中又有阴影闪过,一时没有说话。阮玉宝却是愣住了。“大舅舅为什么要记恨娘?”
“阿宝,那时候你已经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外祖父和大舅舅知道了娘的事,大舅舅曾经来过京城……”阮玉珠说道。
阮玉宝愕然,这件事他从来就没听过说。
沈芝仙眼中的痛苦神色越发浓重。
“往事已矣。阿珠,那些事不必再提了。你娘她……,咱们不提她了。你们俩好好的,又这么争气,把你娘的嫁妆都要回来,没有白便宜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就够了。阿珠,你一封信,大舅舅就这么跑来了,大舅舅的心,你们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大舅舅的心,但是大舅舅还不明白我娘的心。我若是不告诉大舅舅,我娘泉下不安,大舅舅也会一直痛苦。”阮玉珠的语音悦耳而悠远,“大舅舅,你一直误会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