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京城了,那贱人真是贱命,男人十年不归,都说死外面了,谁知道人家成了朝廷的大官儿,现在,带着一家人去京城享福了。”
“去京城?男人叫什么?”
“叫,呃,我不敢说,可大可大的官儿了。”
“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氏话匣子打开,一时忘了自己的困境,云承阳便耐心起来,他们很懂审讯的,知道如何诱导俘虏说话。
“钱先聪,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个贱人,可把我害苦了,现在都不敢出门儿,唯恐别人笑话呢。”
“钱先聪?”
“是的,你知道他?你说,我这个大姑子,要不是当年脑子进水改嫁他人,现在可就绫罗绸缎香车宝马,享不尽的福了?”
“钱先聪把儿子带回京城了?”
“是的。”
“钱先聪和前妻,共生了几个孩子?”
“就一个,贱人当年也不善待孩子,现在儿子也不认她,真是活该,连带我们也没得福享,好歹,我们是他亲妗子呢,发了财,连吭也不吭一声,等我们听到消息,人家早京里去了。”
“钱先聪还有别的女人不?”
“没有,哦,不,听我那死鬼男人说,人家娶了一个郡主娘娘,太后赐婚的,哎哟天爷,谱儿摆得可大了,却只给了我男人二十两银子,死鬼一路上住店吃饭,回到家,一半都没了,呿,越富有,越小气,哼,才给我们二十两银子……”秦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云承阳心潮起伏,钱先聪在这里生的是个儿子,进了京城,身边却只有一个姑娘,并且,名字还是一样的,叫钱文瑾。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夫人用女儿换了人家儿子?不对啊,张婆婆说,大姑娘是她丢了的。难道,让这个贺氏给捡了?可贺氏的儿子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钱文瑾身世有蹊跷。
云承阳见从秦氏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便想找到贺氏:“你的大姑子人呢?”
“不知道!”
“说实话!”
“呜呜,我真不知道,听说,钱大人衣锦回乡,便让人把她抓了去,后来,就没影儿了,或许,把她杀了。”
云承阳无语,觉得秦氏这个推断,说不定是真的,钱先聪当那么大的官儿,打死不守妇道的女人,根本不算犯罪的。
云承阳把绳子解开:“你自己回去,关于碰上我的事儿,敢透露一个字出去,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我不会说的,我发誓,不守诺言,天打五雷轰!”秦氏急着脱身,什么话都说。
云承阳收起绳子,几个闪身便融入黑夜之中,秦氏这才感到浑身吓得冷汗淋淋,被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用被子裹着自己,借着月光,跌跌撞撞摸索着回了家。
云承阳和其他几个斥候,第二天早晨在河滩上汇合,见他终于有所突破,几个人都神情兴奋,商量着重新调整了调查的范围,又慢慢查访起来。
就在除夕,萧逸接到了云承阳的密报,他心情激荡,初一早早就等在宫门口,看着钱先聪带着妻子入宫朝拜,可惜,钱先聪却没有带女儿,让他好生失望。
为了掩人耳目,萧逸不敢有大的行动,也不敢贸然去钱府拜会,只能安排人,悄悄打听关于钱先聪的事情。
钱文瑾是钱先聪养女,在京城的高官圈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逸略一打听,便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恨不能立刻去瞧一眼,毕竟,自己的女儿小时候,那模样可是妻子的翻版,现在,总还有几分相像吧?
萧逸让人守在钱家附近,满以为钱家女眷在十五的灯节,会出来游玩,谁想这个希望再次破灭。
文瑾每次微服去饭店,都化妆又化名,只有盯着她的几个人知道这事,萧逸还没打听出来,不然,就要去饭店守株待兔了。
就在萧逸抓耳挠腮,想要一睹文瑾真颜,辨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山阳那边,又传来消息,找到了当年给儿子做乳母的女人。
萧逸实在忍不住了,给皇上请假,说是想外出游历。
永昌帝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此刻基本确定,萧逸不是杀害妻女的凶手,并且还在全力寻找丢失的儿女,便很痛快地点头答应。
为了不使萧逸怀疑,永昌帝还假模假样给了萧逸一个密旨,让他秘密调查沿途官员的官声是否清正廉洁、能力如何。
萧逸嘴上答应,回家给赵玉兰说是奉了皇上密旨,赵玉兰见男人得了皇上重用,高兴异常,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萧逸给赵玉兰说皇上让他去西北,出了城走了一天,他便忽然转向,换了装束,直奔山阳县。
萧夫人信任的两个乳母,一个把女儿丢了,一个,却把她儿子给卖了。这位木婆子,当年和张婆婆走的方向完全不同,她黑灯瞎火摸了半夜,最后来到一个叫左家庄的小村子,她是萧家家生子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这会儿光是饥饿,都让她难以忍受。
村子西头,有个光棍儿左四郎,三十多岁,皮相还不错,老婆死了,家贫人懒,已经打了七八年的光棍儿,木婆子为了活命,由村里人撮合,便跟了这人,两年后,她不仅生下一个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身孕。
左四郎见自己有了儿子,便看木婆子带来的萧瑜琛如眼中钉一般。
这天,木婆子出门搂柴禾,身后还跟着手拿小竹耙的萧瑜琛,就在村外的官道边,碰上了一队护卫,围着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的黑漆平头大车,车里的人什么样不知道,反正外面的随扈都穿着绸缎衣料。
木婆子呆呆地看着,回想起自己的不幸,忍不住泪流满面。
马车里的人,隔着车窗正往外看,一身破破烂烂的木婆子,并不能入他的眼,小萧瑜琛,却令车里的人为之一惊:“小小乡村,怎的会有孩子面相如此富贵?”
原来这位范员外,是个富裕的乡绅,曾经做过一任知县的,他的独生子五年前急病而死,两个年长的女儿又都嫁了,眼看自己年逾五旬,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同族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他日夜难寐,愁烦不已,这几年,让忠诚的老管家帮助守着家园,他借口打点明湖城的生意,其实,是出去散心,同时,也连着收了两个妾室,无奈都没有消息。
“不若我把这孩儿买下来,对外就说是明湖城的外室所生,那些人就算明知是假,也断断不敢和我对质,等我身体不行,便把家产分成多份,女儿、兄弟、族里各得了好处,料想能保住这孩儿性命,他是个富贵相,说不定今后还能使我这一门发扬光大。”计较已定,范员外下令停车,招来亲信下人范五儿,如此这般的叮咛了一通,他则拐道,直奔山阳县城,在那里住了下来。
过了十来天,范五儿就成功地从木婆子手里,买下了萧瑜琛,木婆子当时不敢说实话,谎称萧瑜琛是她亲生的,夫家姓黄,男人死了,她为大妇不容,被扫地出门,村里人信了她的说辞,萧瑜琛此刻,已经改姓左,卖身契上,便写的是左大郎。
范员外还派人从明湖城,把他的一个小妾寡居的远房表姐接了来,对外说是在明湖城收的外室,萧瑜琛也改名换姓叫范益阳,小名叫引群,成了范家孩子。
范员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生个孩子的希望,引群,就是希望萧瑜琛能引出一群范家的孩子。
萧瑜琛被左四郎和木婆子虐待,小小孩童,就被迫照看孩子、捡柴禾、打扫房屋,跟了范员外,老头儿如获至宝,对他好的不得了,范员外又一再给他说,他就是他的亲爹,萧瑜琛信以为真,两人相处一个月,等回到范家,已经亲密无间,没人看出不对来。
范员外小妾寡居的表姐,还有一个女儿七岁,范员外一起都认下说是自己亲生的,夫人为此和他产生罅隙,他也不做解释,越发有了几分真意,更让宗族的人深信不疑。
萧瑜琛在范家长到七岁,范员外从明湖城带回的两个妾室相继怀孕,竟然都生的男孩子,那些觊觎范家家产的,一个个心如死灰,没了指望。
范员外并没有因此便嫌弃了萧瑜琛,反而认为是这个孩子福气大,给他带来了两个亲生儿子,越发对萧瑜琛爱惜几分,外人越发相信萧瑜琛是范家孩子。
这也是范员外为自己积福,到最后,竟然真的种瓜得瓜,享了萧瑜琛的福。
萧瑜琛虽然几经周折,但却没受多少苦难,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萧逸听木婆子招供把儿子卖了,气得拔刀就要把这贱奴一刀两断,木婆子吓得连连叩头:“我知道公子卖去了哪里。”
“哪里?”萧逸强自忍住怒火,问道。
“不是我狠心要卖了公子,实在家里太穷,我怕公子吃苦,……”
“少罗嗦!”
“是,我当年派左四郎悄悄跟踪那个马车,得知那买主姓范,人称范员外,他后来一路往西走了,左四郎跟了三天,怕被发现,便返了回来。
原来左四郎还想等萧瑜琛长大,掌了家,再去冒充亲爹,敲诈一番,却被范员外的人发现,追着打他,左四郎仓皇逃跑,回来也没敢说实话。
萧逸无奈,只好暂时让人把木婆子看押起来,等找到范员外,若是对方抵赖,不肯交还他儿子,还得要木婆子作证,便暂时留下了她一条贱命。”
虽然知道一路向西,三天后才会有范家人的踪迹,但人海茫茫,往西多少,才是要找的人呢?
萧逸带着人,沿途查访,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姓范的大财主,到底在哪里呀,让他心焦难忍,却还是没有消息。
这时已过了正月二十二,百官开始上朝,文瑾的饭店也重新开始营业。人人都眼红她两月赚了一千两银子,只有文瑾明白,还没有收回本钱呢,甚至还处于严重亏损阶段,装修和过年期间,房租是一文不少,而饭店却未营业。
营业这段时间,饭店还是暴露出不少问题,文瑾做了调整和整顿,新的营业季一开始,饭店就来了一个开门红。
往年刚过年,各个饭店都是极其惨淡的,今年却不同,大比之年,各地的举子已经陆续进京,文瑾的饭店,消费不高,还有包间,立刻就成了借住会馆举子们的首选。
除了极富裕的家庭和在京城有亲戚的人家,多数举子都选择在会馆和附近住宿,主要是人生地不熟,这里有家乡人,会对他们有所关照。
文瑾的包厢,对超过一个时辰的人收费,主要因为这些举子,吃过饭便坐下高谈阔论,包厢有暖气,温暖如春,比他们在外面不知舒服多少倍,举子们便乐不思蜀,不到晚上打烊,不肯离开。
幸好文瑾早有准备,一开始便执行这个政策,不然,可就成了“杨白劳”了。
附近的饭店,好容易等到三年一次的大比,一看太白居把生意拉走了大半,也都急了,纷纷打出包厢不收费的招牌,但他们包厢都很少,一般也就三四个,客人来了,常常被告知说没有了,还是文瑾这里好,包厢多,翻台快,多数情况不会令顾客失望,来的人自然多。
幸好已经营业了一段时间,小小改变,店里的人很快就适应了,不然,文瑾还真忙不过来。若是问她还有何事?钱家一下子出来俩孕妇,这家务事儿,韦氏一人搞不定,得文瑾帮着,其实是文瑾主唱,韦氏帮腔。这些都不算是事儿,钱府最大的事儿,现在是玉洁郡主,她有些孕期烦躁症,说要吃肉,就非得吃不可,还得是那种肥嘟嘟一咬一口油的,除了文瑾,谁劝都不行,不然,她控制不住要发脾气。
全家人很发愁,即使有文瑾拦着,玉洁郡主还是跟个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一个月体重起码长了二十斤,以前是那种骨架略大却没多少肉的人,这一下浑身上下都有肉了,双下巴都出来了,整个人肤若桃花、面似满月,把宽大的郡主诰命服,撑得满当当。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就是要这样有腰身还有肉的人,见玉洁郡主的人,没有不夸她是富贵相的,钱家人担忧,外面的人却夸赞不已。
纷纷扰扰一月余,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全家的人都担心起了文翰,郡主的口味似乎知道自己不受重视了,忽然变了,不然,还真够文瑾忙的。
这天大清早,文翰带着孙燕平,另加钱府两个仆人,坐着马车去了国子监方向,考场就设在那里,他信心百倍地让大家放心,府里上下,哪个能真的放下心来呢?他在里面考三天,外面的人为他担忧三天,他住了一晚,回头继续考试,家里的人便继续担忧。
文瑾还要出个策划,让饭店在考试结束之后,再狠狠捞一把。
国子监考试院,都在西城呢,尤其是考试院外面,就是状元楼,那些高规格高档次的庆功宴,肯定在西城举行,而文瑾的饭店,就要主打档次略低些的庆祝宴席了,比如,那些商人,宴请中了进士的同乡,还有这些进士的反请,新进士有钱的不多,西城高规格酒楼,一顿饭吃上百两甚至几百两银子,他们还消费不起,文瑾这里,有包厢,又清雅,正是他们的首选呢。
文瑾适时推出庆功宴的套餐,再请人画了广告画,张贴一番,忙的不亦乐乎。
从考完试,举子们等候发榜,三五成群到文瑾这里喝酒消磨,到考中后相互宴请,热闹一直拖延到五月末,各地的商人也已进京做生意,太白居稳稳地度过刚开始的艰难时刻,文瑾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就收回了全部投资。
文翰如愿以偿,获得二甲第五十一名的好成绩。一甲的三名,可以直接授官,其余进士,皇上挑选了一部分进入六部观政,其余下放到地方任职。
文翰因为有在中江府立功的经历,这次便不用观政,皇上直接把他放到了户部,任六品的主事,令一干二甲进士艳羡不已。
先皇的孝期满了一年,钦天监选定了吉时良辰,永昌帝带着群臣,祭祀天地,然后又祭祀了历代祖宗以及先皇帝,脱下身上罩着的孝服。
第二天,京城到处丝竹声声,憋了一年的乐户,没人出钱,他们也忍不住手痒痒地出来献艺。
美丽超俗,还能挣钱,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乡下长大的,也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佳偶,何况那些清贵人家,有的是办法压制媳妇,她们不怕文瑾进门,翘尾巴摆资格,不服管教,此刻,求娶的人家便更加多起来。
玉洁郡主已经确定了三个候选人,只等皇帝的孝期过了,就给她订婚。太后那边,却派来了个公公传话,说她要为文瑾指婚,让玉洁郡主不要着忙。玉洁郡主又惊又喜,太后指婚,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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