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仙树之役五日后
邪魂坛百里外
一道白光摇摇晃晃而来,速度极慢,终于是力道衰竭,如鸿雁断翅而坠向下方茫茫金黄大漠。恰值此时,一道白光疾驰过来,远远地,脱下身上银色山水大袍甩了出来,大袍迎风而涨,瞬间变作遮天银幕将坠落之人轻柔至极的裹住。
白光骤停,现出风雅祭司的身影。风雅祭司泪水盈眶,嘴唇颤抖,望着怀中憔悴、虚弱地女儿,似乎完全看穿了她心中的悲伤、痛心及此间所遇所感。
半晌,风雅祭司缓缓道:“文儿,你这又是为何?以后不要这样了,为父虽不惹你喜欢,但是你若出了什么差错,为父如何对得起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在天之灵!”老泪滴落,打在紫文脸上,不知为何,紫文睫毛动了动,吓得风雅祭司身体一震,眼神一变,那股懊悔、卑微的神色完全消失不见。
看到紫文并没醒转,风雅祭司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背后,数道光芒疾驰过来,却是邪魂坛一干长老。
“都给我回去!”风雅祭司突然怒喝道,低着头,头发忽然散开,垂下遮住面容,也遮住了其流露的真情。
欧丝之野
与紫文如出一辙,虞舜连日连夜不食不眠从桃都仙树赶回欧丝之野,为将那神秘小孩留下的信息适时传给旋叶、苏皓等人,以求及时与小孩汇合,得到白天的消息。
然则原本就身受重伤的他,虽然体内潜力再度爆发,支撑他强行飞行了六天,行遍五千里路程,但这般折磨彷如连日遭受数个道行绝顶高手不停围攻一般。
好在虞舜毅力非比常人,到了第四日傍晚已触及欧丝之野边界,远远地,朦朦胧胧下,虞舜眼皮张了张,看见前方一座山头,心头松了下来,迅风剑光芒亮了一下,犹如残烛之火亮了最后一下便灯枯油尽,再也亮不起来。
迅风剑带着虞舜往山头放下飞了去。还在半空,便有人飞起质喝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迷迷糊糊中,虞舜嘴角翘了一下,低声道:“晏长老!”只轻微地感到被人扶了一下,脚下似乎触到了实地,接着周围传来了嘈杂之声,呼唤、急切、怒喝声交相涌来,却越来越小。
两日后的半夜里,虞舜“啊”了一声,挺身而醒,环顾四周,漆黑一片,目不视物,闻得风声凛凛,自己却是躺在什么物事上正急速飞驰。
正这时,风声骤停,耳边发出一声锐啸,尖利刺耳。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重华,好些了没有?”接着,一道暖融融的气息从两肋弓下缘传入,流遍全身,虞舜精神为之一震,脱口道:“师父!”
身边亮起两团光束,虞舜定睛看去,却是旋叶和冲云两人围了过来,光亮正是二人脚下法宝所发。
而此时,虞舜正在千丈高空处,身侧有一道光幕将其笼罩起来,以防受寒加重伤势。
虞舜立即喊道:“旋叶师叔,冲云师叔!”叫完后,才发觉自己身上伤势好了大半,内伤尽愈,唯有体表一些较大的伤口结了痂,还未脱落。
方是时,虞舜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被苏皓打断了。
苏皓问道:“重华,你梦中反复提到的‘河泽’,有什么深意?”
虞舜连忙道:“弟子正要说明此事!”他看了看周边朦胧昏暗的地界,扫视了一眼山川走向,伸手感受了深夜高空的冷暖风向,凭自己几年的历练,大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听他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时候了?”
旋叶立即答道:“这是你回来后的第三天了!”
虞舜大惊,呼道:“不好,只有一日了!这里离河泽尚有两日行程!”
冲云道人不解,问道:“贤侄勿急,是什么事让你急于在十天内赶到河泽小城?桃都仙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虞舜连忙道:“此事说来话长,时间紧迫,还请师父们见谅,重华边走便跟你们说明此间个由!”脚下银光闪动,飞离苏皓身边,自行悬空,与苏皓三人一起化作四道厉芒朝黑暗的天际处驰去。
虞舜也就在飞行途中细细向三人诉说了当日经过。
听完虞舜的叙述,三人各有心惊之处,苏皓、冲云问长问短,对自己徒弟着实担心,而旋叶却一言不发。
苏皓叹道:“没想到此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倒是我们决策之失,不该让你们一些年轻人去的!”声音低沉,却不惧强风,清清楚楚的传了出去。
“师兄也不必自责,你们也是出于好意,好有机会让大家历练历练,谁有能未卜先知,料得这些事的发生!”冲云轻声道,“叶哥,你也不必过分担心,陆吾小侄吉人自有天相,刘云枫那孩子也是一个奇才,未必处理不了此事!”
“旋叶师叔,弟子没能妥善照管好白天,待这次事情了结后,弟子定当谢罪!”虞舜愧疚地说到,神色、语气无不自责、伤心。
旋叶深舒了一口气,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万物自有定数,这也是天儿和吾儿的造化,怨不了谁的!”
虞舜听后,默然不语,心事重重,目光只盯着远方微微苍白的鱼肚,眼神中夹杂的懊悔、担忧、悲楚、内疚……复杂如飘絮。
冲云何等目光,见状,劝道:“那日镇守边界的晏长老亲自把你送回来后,你因气力耗竭过度,危及性命。在连夜的救治下,终是保住了你性命,而你却一直重复着‘滇南,河泽’这两个词,我们推断之下,便三个人带着你连日夜飞行,赶往河泽城,路上让你服下了三十余颗‘司幽丹’,没想到你回复得如此之快,着实出乎我们意料。”
提到“司幽丹”时,虞舜突然惊呼出声,却又不敢打断冲云的话语。
“只是这期间你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就看天儿的造化了,洛雪也是……”说到这,冲云却也接不下去了。
虞舜沉思片刻,道:“多谢前辈教导!”
之后,四人之间一时无语,各怀心事、担忧、焦虑往目的地飞赶。
桃都仙树
这棵万年不死神树内依旧一片狼藉,惨败凄凉,似乎还有更加衰朽的意味。如此一棵名动八荒的神树现今却是这等模样,端地让人难以置信又为之汗然。
仙树中心,曾经白天、虞舜等人与邪魂派众人激斗处,一人一鸡站在树干上,观望着这些惨象。
其中,一根断裂的巨大树干触目惊心,断端树干劈开撕裂,仿佛一道巨大的伤口横在桃都仙树内心深处。
男子年过不惑,虎目浓眉,方脸阔嘴,剽悍绝伦。身旁的鸡平凡无奇,就仿佛八荒百姓家中饲养的一般家禽,似乎还要颓丧一些,身上羽毛蓬松而凌乱,更有几根随意挂在身上,却已是脱落了。
一阵阴风吹过,似乎欲求唤醒这些枯枝败木,重燃生机,又仿佛九幽妖龙在呼呼而鸣。
远处,漆黑,凄凉。
片刻,那剽悍男子道:“天鸡,咱们开始吧!稍后,了尘会送来梦素心果,你先把仙树救活再说吧!”声音微弱,传不到几尺外便被冷风吞没。
这只通体无奇的凡鸟“咯咯”叫了两声,似乎作为应答,随后拍翅飞到空中,如雄鸡报晓,昂首高鸣,声音尖锐响亮,穿金裂石,同时其身上羽毛绽放出各色光华,接着变成一阵白色的柔和光辉,往四周如水波般散开,一圈叠一圈,一波推一波。
转眼间,一圈圈光辉便把四周及上下所有树干笼罩住,看其趋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周蔓延侵润。
慢慢的,那些被光辉笼罩的树干发生了奇异却微妙的变化,变化逐步明显。
一根根数丈以至十几丈粗的树干死灰复燃般开始冒出嫩芽,嫩芽绽放开来,抽出新的枝条,枝条发绿叶,绿叶生幼芽。
一切,进展得如此神速。
顷刻间,便是铺天盖地的绿色涌现眼前,一股清新的芬芳味缭绕在仙树内。桃都仙树巨大的树叶宛如无数个蒲扇编织到一起似的上下扇摇。
桃都仙树岂可比寻常树木,仅仅周围一小簇绿,就让人仿佛置身与绿地世界里,心灵与身体得到了无尽的陶冶和升华。
生命的伟大与人的渺小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那男子脚尖一掂,跳到空中,不妨害脚下树干发芽抽枝,口中笑赞道:“果不愧为仙树之神!”
忽的,他眼神一变,凌厉凶狠的目光宛如实质直接洞穿天鸡所发之柔光,随即喝道:“孽畜,延维在此,岂容你放肆!”声如惊雷,直贯云霄,话未说完,便拔身飞起,冲天而上,对天鸡道:“神鸟只管唤醒仙树即可!”
只见一头黑色长有双翼的巨虎俯冲而下,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贪婪和杀意。
“轰”一声,黑气翻涌,片刻后,人虎消失,天际又恢复一片祥和。
仙树生机开始迅速恢复,其以往的神圣和神秘将会再次被密密麻麻的枝干大叶所遮挡,无人可知。
滇南河泽城
这是一个小城,与天楠城相比,无论在奢华程度,规模大小还是房屋构局都相差了太多,似乎这里就是一个过客歇脚的地方。
然则,此处风景秀丽如画,山水清隽,民风淳朴,安详和乐。
小小的河泽城却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福地,四面环山,东西两面山体交错,露出两条大道通向远方,南北两面山体相距三十余里,山脚下各有百姓居住,靠山为寝,就水为生。
终于,在第十个日头的早上,虞舜、苏皓四人不辞辛劳地赶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期间,虞舜略有不适,由苏皓扶持飞了数百里。
远远地,虞舜便看到东边纵横南北弥漫着白色雾状的东西,正冥想时,忽听师父苏皓叹道:“这雾海果真神奇莫测啊!千百年来,依旧是谜一样的地方,云雾不散,终年萦绕!没想到河泽城便是当年的夜郎小寨!”
虞舜惊道:“师父,这便是雾海?”
说话间,四人落到小城郊外,往城里走去。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地后,在八荒六合极东南和极西北的地方出现了两个边带,谓之云川、雾海,其长宽不知几许,往后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消亡边界、生长边界。
传闻此二界内有奇珍异宝无数,更有太古、上古时候一些大神、散仙留下的遗址,内里天才地宝、修行法门、灵丹妙药数不胜数。但是要进入到此二界又必须穿越云川、雾海,只是云川、雾海全年云雾弥漫,可见度不过丈余,往上直达九天,往下是为万丈深海,海内生存着八荒六合内至为凶猛残忍的兽类,如六合异化兽之四万年玄龟、之十九寒荒鸣蛇、八荒蛮兽之十寒荒冰虬……诸多兽类,不胜枚举。
是故,千百年来,两界几无人问津。
想到这,虞舜直觉体内一股热劲油然而生,且越发不可抑制,直蹿到脑海,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忽然又想到白天安危,那股激动兴奋之意才消减下去,心中却暗道:“他日必来一探!”
旋叶望着灰白色的雾海,也是百感交集,心生感慨,叹道:“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冲云瞥了旋叶一眼,含笑故作轻视之样,笑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稳重!”
虞舜在一边忍俊不禁,心想:“旋叶师父与冲云师父关系不同寻常,为什么又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一样?”
四人稍作打听,问明会福客栈所在,径直找寻过去,不多时,已站在一座两楼客栈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