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看着富丽堂皇的卧室,回忆起从我嫁入将军府的第一天到现在,似乎总有人针对我。那人无疑是纪曼柔。从我踏进这将军府起,她就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新婚夜叫我跪在遗像前给纪书眉问安,拉琳姨来埋汰讽刺我没去过沈家老宅子,嘲笑我被沈毅和林蝶雨的奸情蒙在鼓里,加上现在调包西药,在饮食中掺杂桃仁粉------纪曼柔的每一步,都是目的明确的,她不要我好过。
可她是如何得知我对桃仁过敏的?不,应该说是蒋碧微对桃仁过敏。
我百思不得其解。
可转念一想,纪曼柔若是存心害我。她要得知我的情况,不是轻而易举的么?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罢了,都过去了,多说无益。
午饭时没见到沈毅,自他在客厅中摔碎了花瓶后,我就没看到他,纪曼柔和我同桌吃饭,气氛怪怪的,她不理我,我自然也当她不存在,但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坐一桌吃饭,我们俩心里都堵得慌吧。我草草喝了些汤,叫月棠煮了水果茶端到露台上,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
夜晚沈毅没有回来。我等了许久,墙上的西洋挂钟摇来晃去,到十二点也不见人影,我睡意来袭,歪着脑袋就睡过去了。
接连着几天,他都没有回来,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我像是有了习惯了一样,每天夜里等他等到十二点,然后和衣而睡。
我表面上装作毫不关心得样子,他派常远来看我,我对常远也是冷冷淡淡不理不睬的,月棠随了我,也不大理会常远,搞得常远郁闷,挠着脑袋追在月棠身后问,“夫人这是怎么了?你又是怎么了?夫人生气情有可原。你却是生的哪门子气?我可得罪你了?”
月棠穿着绣花布鞋,一脚踩在常远靴子上头。狠狠地踩着,撅嘴瞪着常远说,“得罪我家小姐就是得罪我,哼,我和小姐一条心,你管我生哪门子气?我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边儿凉快去!”
“你不可理喻!”那一脚踩得常远痛极了,奈何月棠是女子,他哪儿能动手,只敢指着月棠说,“这么剽悍,看以后谁敢娶你!嫁不出去当老姑娘算了!”
“我嫁不嫁人你操什么心?去伺候你家将军吧!别来我家小姐面前碍眼!”月棠不满地看着常远,埋怨说,“也不知道将军什么意思,前些日子巴巴儿的守着小姐,哼,现在好了,小姐被人欺负他却不回家了,亏得小姐等他到半夜!”
“月棠!话怎么这么多?要不要让柳妈给你找些活做?”我“啪”地合上手中的,瞪着月棠说,“越来越没规矩了!”
“夫人当真等着将军到半夜?”常远不相信地问。
月棠将他往门外推,不客气地说,“走走走,你赶紧走,看着你就讨厌!”
常远这才走开,走之前还朝我行了个礼。他走后,我埋怨月棠,“你最近怎么这么多话?你哪只眼睛见我等沈毅了?”
“小姐这几日房间的灯都亮到清晨,我自然是知道了------”月棠嘟哝说,“还有,您眼窝下的黑眼圈,一眼就看得清楚!”
“嘿,越说你,你还越有劲了是吧?”我拿书扔她,她躲得快,书掉到递上去。
当夜,沈毅还是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才得知,昨夜里沈毅处死了陈秋生的家人,一个不剩,十一点行的枪决,在城郊沙场上。
意料之中,陈秋生并未出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几分不值,为死去的他的妻儿。我想起陈夫人清淡端庄的脸庞,以及她在纪曼柔面前掉下的眼泪。
这一消息,一大早就登了报,传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肯定是沈毅下的命令,他的目的是让这消息传入陈秋生耳中。
那场蓄谋已久的刺杀里,陈秋生虽然保了命,却付出了全家人的生命,林海当场毙命,因着林蝶雨的关系,家中父母才没受牵连,林海未曾娶妻,在外头养了一个姨太太,听闻林海笔名,连夜收拾细软逃走了,怕沈毅迁怒与她。
我收拾好下楼时,纪曼柔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摆着一张今晨的报纸,摊开的版面便是:陈秋生全家遭枪决。
纪曼柔和陈夫人是昔日好友,如今见此情景,必然是伤心的,哪怕陈夫人曾经欺骗过她,但对纪曼柔来说,陈夫人是唯一尊重她,并且理解她的朋友。
见我下楼,纪曼柔立即收起感伤的神色,端坐着,叫来春桃吩咐今天的采买。
月棠给我准备了清粥小菜,我吃得正开心呢,小丫头春兰进来告诉我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我边吃边问。
春兰说,“是付参谋家的太太和小姐。”
“知道了,我就来,你上楼把我的披肩拿下来。”
“是,夫人。”
我不太懂这些是什么官,但总归都是官家太太小姐,我怎么说也要出去迎一迎,别叫人说我失了规矩,给沈毅丢脸。
付夫人年近四十,保养得十分好,看着就像是三十出头的,一身织锦暗纹旗袍衬托着凹凸有致的身材,胸前挂着一串莹润的东海珍珠项链,耳环也是配套的,看起来十分有气质。她家小姐付芳菲十六七岁,亭亭玉立的,穿着一身浅粉色洋装,娇俏可爱。木尤页弟。
母女俩都是美人坯子。
纪曼柔和她们是熟识的,我去的时候,她们正在聊天,见我出来,付夫人和付小姐都站起身来向我问好,我微笑回应,“夫人好。”
“沈夫人,真是打搅了,没招呼一声就登门来,真是冒昧。”付夫人指引女儿说,“芳菲,这位便是沈夫人了,快向夫人问好。”
付芳菲甜甜一笑,“沈夫人好。夫人生得可真美,怪不得沈叔叔把你藏在家里,都不许我们来看呢!”
这一句说得我不知道怎么接,尴尬地笑了笑,“芳菲你也是美人。”
付夫人嗔怪女儿说,“没大没小的!”说完,又笑呵呵地转过来看我,“前些日子本就要来探望夫人的,但外子说将军下了命令,夫人在家静养,任何官员亲眷都不可来打扰,这不,便拖到了今日。”
“多谢夫人关怀。”我坐下,吩咐春兰春桃去准备点心果盘,还有前些日子买回来的碧螺春。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我和付夫人都夫人来夫人去的叫,付夫人说,“外子和将军共事对年,又是好友,咱们俩就别见外了,我比你年长些,你就叫我嫂子吧!夫人来夫人去的,倒是生疏了!”
我自然是愿意的,便点头说,“当然好。”
茶水点心吃到一半,纪曼柔觉得无聊,便寻了借口要走,付夫人赶紧抓住她的手,拉下坐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妹妹可别走,我今日来,是受人所托。”
我端着茶盏一愣,只听见纪曼柔问,“噢?姐姐来是为了------”
付夫人笑开了花,拉着纪曼柔的手道,“自然是好事!前日将军特意去家里做客,席间谈到妹妹,说是妹妹年纪也早该到了婚配的时候,这些年将军府无女主人,辛苦妹妹里外操持着,如今将军娶了夫人,也该成全妹妹的幸福了,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给妹妹留意下好人家的公子少爷,这不,我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刚好要来探望碧微,便来跟妹妹谈谈------”
纪曼柔听了付夫人的话,脸色一下子变了,死白死白的,她怔怔地看着付夫人,嘴角不由得紧抿着,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纪曼柔,她忽地站起身来,有些失礼地说,“姐姐,我的婚事不必劳烦您操心,将军多事了,我纪曼柔不怕嫁不出去,只是不想嫁!若是姐夫嫌弃我在这府里占地方,我搬走便是!”
付夫人站起身来,拍了拍纪曼柔的肩膀说,“哎,妹妹这么说就是误解将军的好意了,将军怎么可能嫌弃妹妹?你是书眉的亲妹妹啊!曼柔,你听我一句,这女人不管怎样,终究是要有个归宿,你说是吧碧微!”
这话我没法接------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纪曼柔不悦地看着我,像是跟我有深仇大恨一般,眼神里满满的怨怼,她撇来付夫人的手,“姐姐,不必多说了,你坐着和夫人聊天吧,我去厨房准备午餐,就不陪你说话了。”
付夫人看着纪曼柔的身影,有些尴尬,她的殷勤好意被纪曼柔冰冷的拒绝,连付芳菲都看出来,拉了拉自己母亲,小声说,“妈妈,我瞧着曼姨还不想嫁人。”
付夫人叹气,“不嫁人能做什么?难不成在这将军府住一辈子,当一辈子管家吗?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便注定得不到,何必呢。”
我喝着茶,听着付夫人的话,心想,这纪曼柔真是痴情啊,痴情的同时搞得人尽皆知了------
“大嫂,辛苦你了,坐下喝茶吧!”我说。
付夫人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后悔自己口不择言,怕我听明白了方才的话,赶紧圆场说,“妹妹,回头你可要劝一劝曼柔,年纪也不小了------我这边倒是有好的人选,不会亏了曼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