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多的血,淋漓一片,粘稠的暗红。
他似乎故意想要把这血腥黑暗的世界剥落给我看一般。
他问,现在这一个,你认清了吗?
————朗儿日记
夜里,林朗醒来,头很疼,喉咙里火烧一般难受。
她掀开身上带有很重烟味的外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环视这间陌生的房间。
一眼便辨认出,这是‘暗’的内室,书桌,巨大的酒柜和落地窗,有浑然天成的冷颓阴暗。
并没有水。
于是她拉开门,齐齐的一排目光立刻射来,带着警觉的凌厉和一闪而逝的杀意。
她有些怔住。并不知道门外还有这样一间屋子。
简单而宽大的床,聂湛合衣倚靠,连鞋也未脱。
有沙发随意的摆放着,却并没有人坐。
满室的人,恭谨立着。于是被绑着跪在中央,满身狼狈的人便犹为显眼。
有人见到林朗,似是想要上前。
唐利风虽然神色有异,但还是暗暗一伸手,拉住了他的动作。
那人有些意外,倒也止住了动作,正想问些什么,就听得聂湛淡淡问:“醒了?”
林朗点头,想想退回房似乎更不妥当,于是开口:“我找水喝。”
聂湛淡淡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出去。
他随手拍了拍身侧的床垫:“坐。”
纵然所有的人都不动声色,但总有些惊诧的意味在满室流走,就连龙浩和唐利风也暗自对看了一眼。
林朗并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于是道:“我先进去吧。”
他的表情不变,依旧淡淡开口:“不是要喝水么。”
她想了几秒,在最近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聂湛勾了下唇角,重又将眼光转向跪在地上人,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磕头如蒜,由于手脚均被缚的缘故,看起来狼狈不堪,神情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聂哥,聂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淡淡瞥了一眼那人:“我没问你。”
那人便不敢再有任何言语,只是不住磕头,甚至于,磕出了血。
聂湛也不理他,只是将眼光调向唐利风。
唐利风看了眼安静坐着的林朗,有些顾忌,但见聂湛神色如常,便开口道:“除了上次把接货的时间透给‘忠兴’,其他的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
聂湛懒懒点了下头:“右手。”
立刻有人松了跪在地上那人的手,用脚踩在地上。
却是迟疑的看了一眼林朗,再看聂湛。
他微微颔首。
于是,有人上前封住了那人的嘴,接着,一把匕首就那样贯穿了他的右手,半丝颤抖和偏差都没有。
鲜血四溅。
而那人连半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满头的冷汗,偏偏神志仍然清醒。
聂湛并没有看他,幽黑的眸,深不见底,没有半点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着林朗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刷白。猛地的扭头闭眼,尖叫声几乎就要逸出口。
恰此时,有人端了一杯水进来。
顺着聂湛的眼光,递到了林朗面前,礼数周全。
林朗的手指,不可自抑的微颤,纵然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血腥的一幕就在自己眼前上演,不怕,不震动,是不可能的。
她深深吸气,努力微微一笑,道谢。
然后起身,面向聂湛:“我回去了。”
他挑眉笑:“现在?”
林朗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时钟指向凌晨三点。
于是开口:“那我先进去。”
聂湛懒懒一笑,点头,没说什么。
待到林朗进去后,他转眼看向地上疼得快昏过去的人,淡淡道:“松开。”
即便不解,但他的话从来就没有人置疑,很快就有人解开了绳子。
地上那人,纵然疼得要命,依旧挣扎着跪好,口舌一旦得了自由,忍痛道:“聂哥,你饶了我这一回。”
龙浩不屑的开口:“够胆子做奸细就该知道是怎样的下场。”
那人只是磕头:“我知道绝对没命活下去,只是求聂哥不要为难我女人和儿子。”
话未完,已经忍痛用左手拿起了匕首,就要往咽喉刺去。
下一秒,他手中的匕首已经落地,没有人看见聂湛是怎么动作的,就在电火石光之间,踢掉了那人手中的匕首。
那人脸色一片灰白,右手血流如注,左手,只怕此刻也骨折了。
他闭眼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听凭聂哥处置。”
聂湛坐在床边,看地下那人的灰白脸色,横竖是一颗棋子,棋局上还用得到,便没有消失的必要。
淡淡开口,话语里有漫不经心的冷:“你既然是‘忠兴’的人,各为其主,谈不上背叛,也就没有死的必要。”
那人震惊的抬眼。
聂湛还是漫不经心的说着:“只不过,‘忠兴’能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双倍。若是觉得跟我没前途,你大可以左右逢源。我若不够强,你自然也可以背叛。只不过到时候不会像今天这样就是了。”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后便是磕头如蒜。
聂湛懒懒起身,也不再理会这些,径直开门往内室走去。
进门,就见林朗一手握着水杯,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低笑,径直走到酒柜,倒了一杯MACALLAN,对她遥遥举杯:“还敢喝吗?”
林朗此刻心情静下来不少,也有着莫名的笃定他不会害她,于是淡淡一笑:“为什么不?不过我还是喜欢‘毁’。”
他挑眉:“我还以为‘遗忘’会比较合你心意。”
林朗摇头,垂眸,极淡的笑:“我不需要。”
怎么舍得遗忘,那么多的曾经,那样的幸福,就像还在昨天一样。
他微微眯眼,一笑,摇晃着杯中的MACALLAN,琥珀色的光影摇曳。
她起身到书桌前,递过他的外套:“聂教官,谢谢。”
他接过,可有可无的勾了下唇角。
林朗的眼光却无意间看到了桌上随意扔着的奖章,那是属于优秀退伍军官的,刻着他的名字。
聂湛看着她有些怔然的目光,低低一笑:“怎么?以为我是被除名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之前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还是低笑:“我那个时候说过,只要还在那个位置上,就把动作做到位,记得吗?不过做好本份而已。”
她有些好奇:“聂教官,你怎么会去当兵的?”
他的表情很淡:“有人想让部队纪律磨磨我的棱角,最后一次遂他的愿罢了。”
林朗有些迷惑,但聂湛已不打算多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不同的位置上,有不同的表现,不过是在做好本份。现在这一个,你认清了吗?”
林朗似乎是有些明了,又仿佛更加迷糊,正想问些什么,有敲门声响起。
聂湛淡淡应了声:“进来。”
龙浩进了门,先是看了一眼林朗,然后对聂湛道:“哥,有警察,估计是那两个小鬼报的警。”
聂湛觉得好笑,还没开口,林朗已经慌忙起身,也顾不得头痛了:“我出去跟他们说清楚。”
他漫不经心的晃了晃酒杯:“不用,你想留在这里的话,还真没几个人能带得走你。”
林朗还是摇头:“不了,我先回去。我怕他们担心。”
他挑眉一笑,也不言语,微微颔首,于是龙浩上前,侧身开门:“请。”
她跟着他出去,而聂湛,缓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