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残月斜天。戈壁上的露,凝结的似乎更快一些,石丛上飞落了斑驳晶莹的露珠。
碧湘茹离篝火稍稍远了一些,盘膝闭眼,入了定,不再言语。重华挪了挪依在石壁上,有些酸疼的腰背,也挺直了坐姿。
看了看如同天人般的碧湘茹,也沉默了起来。沉思了一会,终于福至心灵,明白这才是仙途修行的常态。
满满前途,纵使有得天独厚的福缘,无那踏破长途的恒心,也绝无所得。泰山千仞,因埃尘累积之大,沧海万里,为滴水收纳之容。
盘膝而坐,重华这开脉期的野修,也做起了自己的功课。想想实在没有什么传承功法,重华索性决定沉心静气的做大周天循环,然后再尝试吸纳一些元炁。
追溯着那日在凤凰矶的感觉,重华缓慢的将心神沉浸在周身经脉上,感知着气机的运转。
星月垂照,风转石丛,微微有声,却让无垠的戈壁更显寂静。
几次周天循环下来,顿觉血气顺畅,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腾,随着周天循环,温热了全身。虽然是寒气渐重,却感觉如沐春阳。
已入佳境,重华小心翼翼的尝试存神于泥丸中,感召性光,吸纳元炁。
心念落定,性光便随心而出,竟然有些熟稔的感觉。只是片刻,便照见些许几点元炁游离,如雪如絮,似聚而散。再不是之前在凤凰矶感知到的那样:连绵如海,浓郁的惊人;甚至,和那日在内驿,都有着极大的差距。这戈壁虽然空旷,元炁却稀薄至极。
正以性光观照间,泥丸中的紫色漩涡自行摧动,旋转速度微微加快。那几点元炁如被召唤般,飘摇而来,却是如雪落入热掌般,只被紫色漩涡稍微牵引,边自消散。
西极元炁极其稀薄,根本不足以修行,不然那玉兽连天雪又如何珍贵无比,撑起药王山一宗。但这些,重华却是茫然不知的。
几次尝试,那能观照的元炁,皆作此状,重华心头颓然,终于放弃。转而对泥丸中,能‘看’到一般的紫色漩涡,动了心念。
那紫色漩涡如同和心神一体一般,中心有着几不可见的一点,似乎黑色,又似乎无色。重华锁定心神,想仔细观照这紫色漩涡一番。
那紫色很舒服,似乎有生生不息的力量,旋转而动,只在有无之间。好似突然感到了重华心神的凝注,紫色漩涡光芒微盛,速度再次加快。明显的加速,让重华的泥丸有些沉涨,倒也没有什么太大不适。重华想往那如空洞的漩涡中心看去,却有泥牛入海之感,观照的心神似乎被吸入一般,如同盲区。
忽然,那加速旋转的紫色气旋,吸力斗然外放,如同吞噬心神一般,让重华有一瞬间失神空白。那感觉,如同溺在汪洋一般无力。
久作旋转,却无法得到元炁,那紫色漩涡似乎有些暴躁一般。重华正聚敛心神间,那紫色漩涡吸力在一息间层层暴增。
“呼!”那紫色漩涡如鲸吞般,瞬间将飘忽于眉心处,似内似外般存在的性光,一口吞下。
重华的心神如同再次消失一般,大脑一片空白,那木然的感觉,与草木山石无异。似乎,失去心神,人也如同死物一般。
泥丸中紫芒大作,如饱食一般的欢快和满足。似乎从无边的黑夜,漫长的沉睡中醒来,重华如失去般的心神,再次复苏。
一种玄妙无比的感觉传遍全身,似乎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如同眼睛一般,有着从未曾有的奥妙观识。
紫色漩涡暴涨的紫芒立刻聚敛,那之前的紫色漩涡终于凝实成一颗圆坨坨,光灼灼的紫色珠子,如丹如丸。黄豆大小,定在泥丸深处。
重华周身经脉中的气机,立刻汹涌而动,以更快的速度自行做着大周天循环。只在片刻间,虽未曾吸纳一点元炁,便有着明显的增强。
仙家修行,将悬浮于祖窍外玄妙处的性光聚入泥丸,这本是练气时,破识境界的征兆。此正所谓,性光入体,性命合一。是心和身容,继而产生身识的必经之路。可凝成一颗紫丹在泥丸处,便是穷尽仙佛所有典籍,也不曾有此记载。
重华本就没有正当的师承,便是李仙宗的《黄庭经》,涂山羽的《秙山经》,中阳子的道笺,都是只言片语,各不相干的几分闲散课业。中阳子在道笺上虽有明确的成法,重华也是依之而行,却不知如何得这般结果。
但重华本人,却对此懵懂无知,还以为自己踏入破识境界,只怕有高人窥见,不知生出多大的惊疑。
周身气机贯穿三丹田,交通三百五十五大穴,让重华全身血脉都生出饱胀之感。
那泥丸中的紫丹慢慢生出氤氲紫气,缭绕着紫丹旋转。一如先前漩涡般的模样,只是中心却是一颗灼灼可人的紫丹。
紫丹光华凝实,浮动于似乎突然空旷无比的泥丸中。那感觉,如日出沧海般的光明空阔,只是却是一轮紫日。
这片刻而来的奇异变化,只是短暂的不适,却让重华有着力气瞬间充盈的感觉,在没有一丝不适。遍体生目,观见十方的奇妙视野,让重华心头惊喜异常。
破识!我竟然再次精进一个境界!重华本无修行常识,完全沉浸在境界提升的喜悦里。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正在佳境,重华收起心神的微微荡漾,努力维持着这种舒畅无比的状态。
紫丹旋转片刻,再次放出能感知到的吸力。
中丹田渐生暖意,如春阳。
下丹田渐生微热,如临火。
三田一线,气血还阳。
风,将青丝吹上碧湘茹的琼鼻,她却纹丝不动。
一个入定常心如枯石,一个微漾欣喜似春水。
先前碧湘茹涤荡风尘的那一汪水泊,一衣着如王侯模样的人,御风翩然而落。
一足点上静止如镜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便碎了一天星月。
那人紫袍玉带,金冠珊瑚簪,是一绝美的青年男子。
粉面朱唇,星目流转着夺人的华彩,眉目俊美非常,几乎如倾国女子。
这妖异俊美的男子,此刻,却竟然纹丝不动的站在水面上,如同平地一般。
“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真的着了密宗的道?如若如此,你这酒友也太让本王失望了。”那青年开口说道,声音清朗而有韵律。
嘴角微扬,尽是不屑,眼神里却全是不安和关切。
“咕嘟嘟……”那如同王侯的妖艳青年,自袖中两指勾出一巴掌大的和田玉酒瓶,就是一阵痛饮。
“呵…”一声充满满足感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
“噗通!”两指一松,那价值千金的和田玉酒壶,却被他如弃草芥一般丢落水中,再次将恢复宁静的水面打乱。
似乎,这千金玉,只因那壶中酒而生,没了酒,它便再无一丝价值。
好俊美的青年!好阔气的王侯!
“我就在等你十壶的功夫!否则,便是好生回来,也莫入我流阙一步!”
话音方落,两指再次从袖中夹出一和田玉酒壶,一股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
星垂四天,月依平野。目断天际,群山连绵,隐隐一线。
斯人狂饮,所期何人!
紫日出沧海,
玉壶饮无期。
目断群山外,
一天星月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