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殿,坐落于玉波峰顶,占地极广,其内丹房炉工俱全,正中大殿二十四根乌木巨柱撑起穹顶,玉石为台,铸以铁壁,檐挂铜铎,四角碍日,梁悬青帘,纹以异兽,山顶风疾,殿内呜呜,中门正对一杆十丈巨幡,上绣玉波二字翻卷激荡。
马良载着沈易先是飞到了大殿上空,再垂直缓缓落下,只见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
“师弟不用紧张,待会儿怎么吩咐,你便怎么做就是。”马良放下沈易,足尖一点,轻身而下,掐个法决,收起飞剑,对沈易说道。
沈易却是看着眼前的大殿有些愣神。适才在空中尚不觉得,此刻矗在跟前,才真切感到到博望大殿的巍峨*,整体如同从焚火中熔淬而成般,幽染恢弘,俨然是堂堂仙家气派,。
见沈易一脸震撼,马良不禁莞尔,笑道:“师弟在这里好生看看,我那里有几个好友,过去打声招呼。”
“哦!”沈易这才回神,见自己方才失态,有些尴尬道:“师兄请便。”
山下数条阶径皆是通往峰顶,御剑虽然快了不少,但片刻之后这片广场还是渐渐拥挤起来,有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者,也有孤立一处闭目养神者,当然也有全身崭新,一丝不苟的,这些大多便是新弟子了。
“哟,这位便是沈易,沈师弟吧?”
身后一个有些痞里痞气的声音传来,沈易略一怔神,回头望去。
只见来者一人,长相不敢恭维,腰带扎得过紧,玉牌拖得老长,头发稀疏偏偏还高束于顶,嘴唇干薄,面无血色,狭眉细眼,一看便是心术不正之人。
心下厌恶,但出于礼数,沈易还是抱了抱拳,应道:“在下正是沈易,不知师兄有何事叫我?”
“无事,无事”那人干笑了两声,上前几步,向沈易靠近,把脸凑了凑,阴森沙哑道:“没想到你得罪了陈师兄,竟然还敢露面,倒是没让我好找。”
沈易一听陈师兄,心下了然,暗道这陈放果然是瑕疵必报之人,这才过了一宿,便找上门来。
不过此处人多,沈易倒也不惧,眼角微缩,沉声道:“师兄如果没有别的话说,那便可以走了。”
“是有点儿硬气。”这人嘴里嘁了一声,神情不屑,探过头来附耳轻笑道:“我以前有一个朋友跟你很像,后来,他消失了。”
“提醒你一下,我叫修杰,师弟以后在这玉波峰上,可要小心点。”
说罢勾下脑袋,森然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沈易的肩膀,转身欲走,不想刚迈出一步,便撞到一人身上。
“修兄这是要去哪儿,急着去见你那朋友吗。”
一个有些戏虐的声音响起,却正是马良见沈易这里有些状况,见人要走,故意给挡了下来。
“马良!”修杰眼神眯了起来,“怎么?我只不过是跟这位师弟说了几句话,马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马良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朝沈易问道:“师弟,他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沈易耸耸肩,见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摇头道:“算了,师兄,没什么。”
博望殿乃*之地,马良倒也不敢真动手,学着之前修杰的动作,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随手用点力把人扯到跟前,扳过来半边脑袋,咬耳冷声道:“不管你是谁的鹰犬狗腿,要是敢动半点手脚,我先让你消失。”
说完伸手拍了拍修杰的脸,舌头在嘴里啧了一声,冲他冷冽一笑,“我说道做到。”
修杰比马良整整差了三个境界,不过堪堪炼气二层,见马良发狠,面皮颤了颤,没敢回嘴。
“还不快滚。”
“哼……”
修杰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扯了扯衣领,胸口起伏了两下,扭过头深深地恨了沈易一眼,转身混进了人群。
见修杰消失,马良短叹一声,脸色带上几分愧疚,对沈易有些自责地说道:“师弟,是我连累你了。”
“师兄说的哪里话,像这等助纣为虐之人,师弟入门之前走遍大江南北见得多了。”沈易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想起自己曾经的日子,心下有些黯然,怀念道:“爷爷说过,修道之人若是不孜琢德行,舍本逐末,姑且作威作福得一时,但作祸恶随,总有祸至之日,既求不得仙,也得不了道,我辈漫漫求索,还是叩心而修的好。”
“有这样的爷爷,难怪师弟一副侠义心肠。”马良由衷感慨。
“确是爷爷教导。”沈易笑了笑,脑海里不禁又回忆起了那个从小便将自己顶在头顶,游历遍名山大川的老人,散发长髯,是自己那时最喜欢的玩物,宽袍广袖,即便是朔雪天也充满温暖。
“他真的教了我很多。”
“不过如今我已长大,他现在希望我能求仙问道,这样即使以后他不在了,我依然可以本心不改,自在快乐。”
看着沈易脸上的笑容,马良有些发呆,只觉得之前那一声师兄,此刻竟有些沉重,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垂垂老者在将沈易托付于他手一般。
师弟真是性情中人,马良心中念道。
“咚!”
正攀谈间,响起一声撞钟,声音从博望殿内传来,来回冲荡,如闷缸击缶,腌坛乍破,大厅之外,众人皆是心神一震,肃穆起来。
只见钟响之后,博望殿内一片清幽中走来两道身影。
两人步履似慢实快,首当一冲一名老者,髻穿玉笄,一袭锦缎流裳,栖云长靴,腰悬七星,正是玉波峰长老南风,其后紧随一中年,面白无须,束发高冠,身穿映光长袍,乾坤广袖,手持一捧书册。
众人只觉得眼睛一眨,两人便是到了殿门口处。
南风身为一峰长老多年,一身实力自是不凡,只是往那里一站,气势稍稍外放,阶下众人便觉得压力陡增,不敢再言语。
见台下安静,南风微微点点头,从中年人手上拿起一部书册,却不急翻开,直接开口说道:“今年入门的新弟子比往年多了不少,足有三十之数。”
“不过,虽然人多,但资质却是不差。”南风说道这里脸上也有一丝笑意,似乎比较满意。
“好了,老规矩。新入门弟子站上前来。”
见沈易闻言还有些错愕,一旁的马良赶紧推了他一把,小声道:“复测灵根了,还不快去。”
复测灵根?想起当日南风登记时的表情,沈易心下有些忐忑。
杂灵根,也不知道怎么样。
不到片刻,三十余新弟子排成两列,沈易一个人也不认识,只好默默站在了最后。
见人数齐整,南风也不耽搁,从腰间将那把七星剑取下,说道:“你等灵根皆已录入书册,现在是复测,一是为了避免接引长老因为个中原因出了差错,二是也顺便检测一下你等这月余来的修炼情况。”
说话间,那中年修士已经走了下来,站到正中,袍袖一卷,只见白光泛过,一块半丈高的褐岩便凭空出现在地面上。
“测试很简单,你等只需握剑于手,用力向此石劈去便可。”中年修士说话十分简洁,从南风手里接过剑来,递到第一人手上后,对其他人说道:“从左至右,依次测试,不必着急。”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少年,约莫和沈易差不多大,身材比较瘦小,一袭黄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拿起剑后走到巨石边,活动了一下,弓步站好,提剑过肩,深吸口气,眼神霎时凌冽,手臂伸直,腰腹一弯,用尽全力朝巨石斩去。
“锵!”
只见那七星剑在半空中陡然发出红光,斩在巨石上,发出一声金铁交鸣之响,几颗火星溅起,这一剑在岩石表面堪堪留下一道白痕。
“火灵根,气感期,入门一月又一十二天。”中年修士大声念道,古井无波,并同时执笔纪录下来。
“下一个。”
第二人身形高大,蓄有青须,看起来像二十来岁,孔武有力,一上来便用双手握剑,扎了个马步,喉间轻呵,剑刃上青光流转,猛然暴喝一声,竖斩而下,声势不凡。
“唉,可惜了。”
剑还没有落下,便听左边一少年低声叹息道。沈易不动声色,定睛看去,心头闪过几丝疑惑,什么可惜了?
“嘭!”
只听一声脆响,七星剑被巨石反弹而起,那人双手握住竟站不稳,蹬蹬蹬连退了数步,定住脚后连忙往巨石上看去,见所斩之处光洁无痕,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但情况比他想的更糟。
“伪木灵根。”中年修士顿了一下,没有落笔,朝南风望去。
“你叫白浩是吧。”南风神色有点惋惜,叹了口气,遗憾道:“伪灵根,万中无一,灵根残缺,终生无法踏入炼气。”
“留下功法,回去吧。”
那壮汉的神情从难堪,再到震惊,再到希冀,最后绝望,沈易一一看在眼里,而当场交出功法,黯然走下玉波峰顶的身影更是让人心酸。
修道便是如此,凡夫俗子想要求仙问道,机缘资质缺一不可,说是万中选一也不为过,而其中称得上璞玉仙葩的更是稀少,一个宗门有那么一个,便足以绵延上百年气运。
测试继续。
“段冉!”
“土灵根,气感期,入门二十天。”
“下一个”
“曾千!”
“木灵根,气感期,入门十五天。”
…………
排在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很快便到了沈易前面。
“王林。”
原来他叫王林,沈易心神微动,对于这个一语成谶的同辈,自己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厉害,眼神一路目送他走到巨石跟前。
却见王林接过剑来,看也不看,提剑便斩。
“哈!”
直接一声大喝,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什么花哨的姿势,也没有什么酝酿,持剑,举起,落下,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
“嗤……”
剑尖从巨石上磨过,声音既不沉闷也不清脆,却莫名给人一种锋利之感。场中的王林,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连看都没往那石头上看,似乎早就已经猜到结果一般。
中年修士脸色有些阴沉,只认为此子有些太过儿戏,但还是上前细细瞅了一眼,只见巨石之上一道浅沟赫然在目,更有微末石粉被风扬起,当下动容。
站回正中,在书册上记了几笔后,轻咳一声,报道:“王林,金灵根,入门九天。”说道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留点悬念。
“才入门九天,这小子怕是有些吃亏了。”
“是啊,来得太晚了点,等于慢了别人一个月。”
听到这样的一些声音,中年修士嘴角微微扬起,深深看了一眼已经站到一旁的王林,第一次主动冲人点了点头,目光有些熠熠。加大了些音量,朗声报道。
“炼气一层!”
说罢转头跟南风对视了一眼,二者眼神里皆是含着一丝激动。
九天时间,从无到有,跨过气感期达到炼气,这种资质,绝对称得上璞玉之质了。
而此时场中更是顿时惊叹无数,议论纷纷。
“竟然到炼气期了!而且才入门九天!”人群中一个年龄明显大过王林五指之数的男子不禁扶额感叹,无语道:“我从入门到炼气期,可是足足花了半年功夫呐。”
表情夸张,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马师兄,你的记录被打破了哦。”马良身旁一人玩笑道。
“破便破了,师弟如此天赋,我们该高兴才是。”马良心不在焉地说道,眼神却是往此刻似乎有些被忽视的那最后一道身影投去。
“下一个”
“沈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