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汉朝,根本经不得失败。如汉军先败在羌人手下,北匈奴势必借势南下!果然如此,他窦固将成为历史的罪人,纵然碎尸万段,也难赦其罪!
但千钧一发之时,容不得他窦固计较个人进退、荣辱,只能将毁誉、生死置之度外。他再一次写好密奏,并派自己的老部下,张掖郡都尉府帐下从事郭恂为信使,将自己的决断密奏远在雒阳的皇帝刘庄。同时,还破例召唤身在兰台当书佣的班超!
在焦急地等待皇帝旨意的日子里,窦戈和权鱼,也给他从西域带回了好消息!
七月末、八月初,正是新葫上市之时,酷暑笼罩着张掖绿洲。窦戈只到此时才带着他的人,风尘仆仆地从西域赶回张掖。同时带来的,还有装在匣内的西羌烧当羌王弟滇渠的首级!
原来,窦戈率甘英等四人赶上权鱼的驼队后,便加入驼队,穿越八百里莫贺延碛大沙漠,来到楼兰城。他们在楼兰城就地商贸,呆了整整二个月。只到阴历八月初夜晚,甘英、胡柏二人在白龙堆发现了一支羌人驼队。
这支驼队之所以受到他们重视,是因为有一支二十人的匈奴精骑小队随行保卫。甘英就地监视,胡柏驰回楼兰城报信。第二日晚,窦戈率班秉、班驺、甘英、胡柏、郭匡郢、宋骞六将和权鱼的镖队三十余人,突然包围、袭击了正在夜宿、且毫无防备的羌人驼队。
除二名匈奴人逃脱外,羌人全部被杀,驼队财货则尽为权鱼所得。
窦固重赏了窦戈等人,并迅速派出信使,将滇渠首级呈送进京。
如何阻止羌胡媾连,让窦戈忧心忡忡。他进言道,“大人,吾拟率属下四十余人,以商队掩护,进入鄯善国王治驩泥城后之南山(注:即今阿尔金山),在各山口隐秘巡哨,袭杀过往羌人,阻断羌胡联系!”
窦固却道,“羌人与西域联系紧密,果如此汝将妄杀大量平民,吾必杀汝!”说着,问窦戈,“权鱼归河西否?”
窦戈笑道,“权鱼滑得很,此次在白龙堆闹得动静太大,彼或数年不敢再至西域矣。吾归来时,彼驼队随吾后东归,此时或已到敦煌!”
窦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待权鱼归,汝带班秉、班驺等人先至金城郡待命,权鱼则将驼队,自行出陇右……”
接着,又对勇将屯骑司马渠耆道,“命汝在张掖郡诸兵中,选择精骑二千,马匹四千,自带一个月给养、马料,后日随吾出发!”
本以为暗战没他什么事的渠耆,心里正懊恼着呢,闻言大喜,摩拳擦掌,还脱口道,“末将遵令……都尉,出涿邪山乎?”
涿邪山是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的驻牧地,梨夕靬两番兵逼居延塞,渠耆早就恨不得与其大打一场呢!谁知,窦固尽管是对爱将,也未透露丝毫,只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渠耆便做了一个请罪的手势,还伸了伸舌头,赶紧遵令选兵去了!
时不我待,此时皇帝的旨意还未来,窦固既未给自己的管家丝毫喘息的时机,同时,又在夜里三更,带着渠耆的两千精兵,悄然向扁都口驰去……
班超身在兰台,虽然卑微如书佣,但是汉帝国绝大数公文都经兰台转送各地,汉匈两国惨烈暗战较量,让他尽收眼底。
近段时间,尚书台转来一批书简,需要誊清后归档。众书佣们夜以继日,这天午后杨终过来送简,见班超正伏案疾书,而重锏则放于案侧,不离左右,便立于身侧讥道,“北匈奴三番五次兵临城下,大汉边民涂炭,汝既欲立功异域,何不效耿恭,杨威边塞,而必效傅介子、张骞耶?”
班超一边挥毫,一边沉思着耿恭建立的战绩,心里既为挚友高兴,又恨自己困身兰台,不能一展抱负。杨终的话他没有听清,便抬起头问道,“郎官所言何事?”
堂内有数十案,史令、书佣们都在伏案劳作,闻杨终言众人都强忍着不敢笑出。此时,又闻班超言,书佣、史令们终于抑制不住,哄堂大笑。
班超这才知道自己正被杨终捉弄,便不再理会他,只顾埋头疾书。杨终很没趣,便趁众人不注意,随手从班超抄好的木简中悄悄抽出一根袖于衣袖中离去。
他每天心事重重地返回班府,便在自己前院的厢房内一坐便是一晚上。常常是邓尧亲自来押他,才怏怏不乐地回去睡觉。
前院的厢房共有八间房,班秉、班驺二人住的是厢房的上头房,面积最大。班秉、班驺二人,一直随着权鱼的驼队在河西与西域间奔波,现在这个房间一般小厮、侍婢已经不得进入。班超带着慕容越,按照窦大人书房内的实景沙盘,制作了两个大沙盘。一个是大汉、匈奴地理山川形势图,一个是西域百胡图。
人在兰台,心却在万里之外,抄书时自然差错不断。这天誊清好的简册入库归档时,年迈的尹敏却发现简册少了一块。结果一查,正是书佣班超所抄。于是,班超受到御中丞薛池大人的严厉斥责!
“害虫”被处罚,杨终等深受其害的令史、书佣们心中暗喜,扬眉吐气,他们在等着看狂徒班超的下场!从班超进入兰台不久,便让幽静的兰台不再平静,班超舞锏时那“飒飒”的破空之声,令众书佣、史令们骨头里面生寒。于是,杨终便悄然给书佣班超起了个浑号,叫害虫!
可他们失望了,薛大人痛斥了一顿班超,却并未将“害虫”撵出兰台。正在他们要大失所望之时,侍中、北宫卫士令杨仁突然出现在兰台,并与御史中丞薛池咬了一会耳朵,便将小书佣班超带走了。
杨仁的出现,如一枚石子,瞬间击破了平静的池面。杨仁和两位羽林郎押着班超离开兰台,失望的书佣、令史们震惊之余,才又被巨大的欣喜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