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然事变,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四支弩箭,攻击的都是班超一人。要不是忠心耿耿的班秉、班驺兄弟二人舍命相救,班超定然已经身亡,这令士卒和权鱼夫妇刹那间均惊骇不已!
“全体隐蔽!”
班超凄厉地大叫一声,紧紧贴身在大树背后,并借助大树掩护,不断向树丛靠近。此时,树丛后大熊的咆哮声,松柏断裂、瘫塌的轰鸣声和三个小胡姬变了调的尖叫声、互相呼唤声,不时传来,班超心焦如焚,却分身无术,动弹不得。
崖顶视界好,他和权氏一族已经完全陷于对方的杀伤范围内,形势危在旦夕。幸好大树茂盛的树冠阻挡了对方的视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浓浓的死亡气息,压得众人喘不气来!
“快救寒菸……”小鱼儿、曼陀叶尖叫失声,权鱼一把将她们摁在大树后,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班秉、班驺二人,顾不得班秉腿上泉涌一般流血,生死之间,已经连续“嘣嘣”地向崖顶射出两箭。弩箭穿过树冠,飞上崖顶,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班超隐约觉得崖顶树枝有动静,分明是有人正在伸颈观察崖底。他抓住机会,便在移动中悄然抽出强弩,凭感觉骤然“嘣”地射出一支重箭。崖顶隐约传来“呀”地一声,分明已经中箭。在射出弩箭的同时,班超迅速翻腾到另一棵大树后面。
但几乎与他同步,三支弩箭带着啸音再一次凌空而至,“嘣嘣嘣”三声巨大的闷响,箭头已经穿过树冠,倾斜着深深扎入大树中。两次攻击,目标明确,都是对着他班超。这让班超心里大骇,但又稍觉坦然。这些人并非为攻击寒菸、权鱼而来,呼衍历这是要必杀他班超一人啊!
或许见盆地内众人已有防备,或许是华涂的人已经围了上来,崖顶人见失去攻击时机,两轮攻击未得手,便迅速撤离了,一点都未耽搁。但情况不明,身处崖底的班超与众卒,在死亡的巨大心理压力下,依然一动不敢动!
“救寒菸……”一直等到华涂在崖顶发出安全的信号后,班超这才和班秉、班驺二人象弹簧一样弹起,迅速向树丛后跃去。可等他们赶到时,树林后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一阵风儿掠过,树丛簌簌作响,显得树林下面十分安静,寂静得令人胆寒。
班超心悬在半空中,本以为寒菸及两名女侍卫必然早已丧身熊口,谁知大熊已近气绝,三女则瘫坐地上,吓得浑身直哆嗦。而她们身旁那巨大的棕熊,熊身仍在抽搐、颤栗着。大熊的头部,分明插着一支重弩箭,直直的穿头而过!
原来,大熊骤然出现,寒菸抽出剑,反射性地掩护小鱼儿姊妹俩,利用松柏掩护,三个少女便与大熊周旋开了。大熊急切扑不到她们,便暴怒地连续扑断了几棵大柏树,吓得三女仓皇而逃。就在万分紧急的时刻,有人在崖顶以劲弩相助,竟然一箭穿透熊头……
班秉、班驺已经带着士卒们飞身攀上崖顶。华涂也已经带着士卒追踪歹人而去,崖顶上除了四名汉军士卒的尸体,只剩下一滩鲜血和被压塌的一丛树枝、茅草,那里还有呼衍历的人影儿!
这四名汉军士卒,是被多人弩箭齐射,瞬间击毙的!
班超顾不上安慰三女,他既震惊又感到难以置信。大熊身躯巨大,足有一千四五百斤(注,汉一斤相当于今约半斤)。四周小盆粗的大松树、柏树,已经被其拍断了三四棵。崖顶至盆地足有数十丈高,崖顶之人竟然能轻松一箭击穿熊头。熊头何其坚固,没有四百石以上巨力,根本无法做到!
即便是他班超和杨仁、渠耆之流,打死一头大熊,也要费一番功夫,何况相离这么远。呼衍历之勇,令班超大为震骇。呼衍历与手下人四弩齐射,是要一击而中,必杀他班超,这他一点不怀疑。可呼氏却在寒菸必死的情况之下,击杀棕熊,救了寒菸一命,让班超如陷云雾之中。
呼衍历一直在追踪寒菸,他为什么要救寒菸?
班超头脑中带着不解的问号,又亲自检视了崖顶,四名中军士卒,都是华涂的部下,被四支弩箭同时击中心脏,连报警信号都没有发出,便已殉国!而另有数支汉军弩箭,从不同方向射来。显然是慌乱中仓促射击,崖顶的鲜血证明,华涂等人仅击杀一人,击伤一人。呼衍历是受到攻击,这才带着伤亡者,撤离崖顶!
士卒带着悲痛,收殓了烈士的遗体。班驺也为兄长班秉包扎起伤口,幸好未伤着骨头,班秉仍能再战!
班超满腔悲恸,感到窝囊,胸中一团火在烧灼,此刻他只想杀人!可一想到自己别部主将的身份,一想到骑都尉耿忠交给他的秘密重任,便又紧咬牙关,克制了自己。他只能等,华涂在外围,是他率领的汉军猎人小队救了众人一命。而呼衍历逃走后,华涂定然不会放过呼衍历的行踪!
这里易受攻击,收敛好烈士遗体,班超决定撤回大营,并在营中等待与华涂汇合。
四名殉国士卒遗体运回大营时,别部全营士卒震惊不已,悲痛欲绝。胡姬们和宋母、水杳痛哭失声,士卒们都咬着钢牙,眼里冒着复仇的怒火。军侯、屯长、队率和众卒都伫立在班超的大帐前,纷纷请战,欲进山支援华涂,找到歹人,将其碎尸万段!
但此时去的人多,又有什么用?班超制止住众人,下令照常训练。
这次遭遇战,别部吃了大亏。在大汉腹地练兵,竟然一战而失四卒,而对方仅亡一人、伤一人,这可不是小事儿。这事要传到北大营,众将与朝中众臣,该怎么看待他班超?班超不敢往下深想,他虽然令别部照常训练,还是紧急派出信使,以五百里加急速度,将军情急报窦固、耿忠,并自请处分!
很快,耿忠来了,与耿忠同来的还有司隶校尉华松大人、侍中杨仁大人和御史台薛池大人。最让士卒们震惊的是,一辆雒阳诏狱的囚车和廷尉府的掾吏、郎官们,也一齐同来。这是朝廷要拿人的阵势,不安、紧张的气氛迅速笼罩着全营。
四位大人升帐,班超将战况一一禀报了一遍,并再一次自请处分。听完他的禀报,四位大人没有马上下结论,而是勘查了战场,安葬了阵亡士卒。又一一找参战的众卒、权氏一族众人问话后,这才又应薛大人之请,再一次升帐。
这是要开始论罪过了,班超心里嘣嘣地乱跳,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结果。连北大营骑都尉耿忠都一直冷着脸,未透露那怕一点风声,他只能听天由命,听凭四位大人发落。定罪的事儿,自然是御史台首辅说话。薛大人看了一眼其他三位大人,然后厉声喝问道:
“假司马班超,别部未上战场,便在太华山一战阵亡四名士卒。消息传到京城,朝中官员议论纷纷。多位列侯、朝廷大臣、功臣之后、北军将领给皇上上书,要治汝循私枉法之罪!汝负有练兵及窦大人、耿大人交待之使命,为引诱呼衍历,与疏勒公主至山中打猎,为何不严加警戒,却枉送士卒性命,汝知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