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更天,班超带着胡焰、肖初月换上厚实的胡人猎户皮装,带着小姑、二犬,备足足够的马料、淡水,告别众刑卒,牵着马悄悄离开客栈。商旅在外,花天酒地,夜晚进出客栈再寻常不过,店家与客人没人注意。
他们没有顺着白杨沟畔的道路走,白杨河上游两岸长满粗大的垂杨柳和榆树、桑槐,河畔有高耸入云的屠,还有呼衍王的北大营和无数匈奴牧民村落。顺着丛林边,远远绕过伊吾庐城和匈奴人的北大营,很快便到了白山之下。然后扭头向西,顺着通向车师前国的戈壁驼道,一路西行。
这是一个乌云笼罩、北风刺骨的夜晚,天地间黑黝黝的一片!
肖初月带着在前面二十余丈远开路,班超与胡焰带着小姑跟在后面。天下着小雪,夜晚的伊吾绿洲内,除伊吾庐城城头上的火把和灯笼,伸手不见五指,四野漆黑一团。他们走得十分小心,绕过一个个牧民的村落。班超担心的是汉人张望,但一路走下来,除了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一路有惊无险。
到了后夜,雪停了,天竟然晴了开来,一轮弯月钻出云层,出现在东边的天宇上。就在此时,西边黑暗的沙漠上出现一支举着火把飞奔而来的骑卒。
匈奴人!
肖初月迅速发出了警报。这里已经是即将走出绿洲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个村庄,西边这队骑卒定然是从沙漠上归来的巡哨小队,班超三人赶紧躲藏在丛林中避过。匈奴人重点防范的是沙漠方向,这一晚上他们便遇到这一支巡哨小队。
看来,呼衍部对西边的鬼风口方向根本未加防范,这让班超心里大安!
等巡哨小队远去,三人一鼓作气,整整疾进,只到天快明前,才在一块高台土丘后的背风处,让战马饮水、进料。三人点起篝火,吃了干粮,挤在一起小盹了一下,小姑与则负责警戒。
他们只歇息了一个时辰,天亮后班超惊讶地发现,小姑与竟然逮了一只红狐,正玩得不亦乐乎。这只憨态可掬的红狐,一身赤色皮毛。或许是看出小姑、并无相害之意,竟然与小姑、打闹成一团。
开始朝食了,肖初月也掷给它一块肉脯,它双前瓜抱着胸着啃食。吃完了,又眼巴巴地看着,胡焰只好又扔给它一块。等到三人出发后,红狐竟然跟在后面跑了一段,才被落下。
越往西走风儿越大,只到第饷午后申时末,也就是正月二十四的傍晚前时分,三人这才匆匆赶到鬼风口(注:即今七角井)。
这里需要先交待一下鬼风口的地理。
东天山西起乌鲁木齐以东、海拔44米的博格达山,向东延伸至甘肃省西部境内的北山地区。东天山在哈密境内的哈尔里克山(注:即天山庙以东的天山),其最高峰为海拔4886米的托木尔提峰。从最高峰向西大约二百公里,便到鬼风口(注:即今七角井镇),天山高度逐渐降低到一千米以下。
因天山山系垂直高度大幅度下降,在鬼风口形成状如“u型狭管”的地理结构,滞留于天山北侧的强冷空气终于找到挥师南下的突破口。冷空气长驱直入,被“狭管”加速后,最大风力可达十二三级。肆虐的狂风犹如脱缰的野马,在七角井一带向南狂泻不止,形成了著名的“百里风区”。
此时暮色中的鬼风口映入班超眼帘,可谓名副其实。
他们三人登上一座光秃秃的绿色小山(注:即今绿山包),只见无边无际的旷野上,积雪覆盖着荒原。风很大,似乎想将人马吹跑。远山层峦叠嶂,似乎在狂风下颤抖着。天山融化的雪水汇成一个巨大的盐泽沼泽,沼泽内干枯的芦苇在狂风的肆虐下狂舞着。
他们下了绿色的小山,向西绕过盐泽沼泽,来到盐泽沼泽西岸。这里风稍小了些,黄色的土地上有土垒屋的痕迹,似乎早众远古时代起,这里便有人类洗劫的遗迹。此时,荒草原上长着几棵稀疏的矮树,有五座完整的围栏,四五个草垛,两座已经破败、四处透风的木架子房。
围栏内还残留着人或牲口的粪便堆,几座毡房的痕迹,毡房后面还有一堆堆兽骨。看来,这里还是一个流动的小村庄。每逢春夏秋三季,会有四五户牧民或猎户在这里放牧或狩猎。
天突然晴了一会,日暮前的最后一缕昔阳也隐到了大山后,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空中又飘起了小雪花。当夜他们便歇在鬼风口村的破烂木架子屋内,夜里曾有一群野狼跃跃欲试、探头探脑地来骚扰,但小姑、大发神威,白山野狼自然也不是它对手,战马无忧,且小有斩获。
黎明到来时,肖初月最先醒来。他惊喜地发现,二犬蜷在围栏内一个草垛旁边睡得正香。三匹战马都围在它们身边,似乎只有在这里才最安全。而草垛的另一边,分明是两只夜里猎的白山野狼。肖初月大喜,细看一下,狼脖子上都有两个深深的小洞,那是猎犬锋利的獠牙插入气管,并切断了血管而亡!
肖初月先给战马上了精料,然后剥狼皮、烤肉,等班超与胡焰起来时,朝食已经准备好了。
朝食后,三人从盐池沼泽的西面绕到北面,肖初月在前带路,三匹战马顶风而行,奔驰在荒原上,一路向东,向通向蒲类海的峡谷进发。小姑、二卒,又懒懒地蜷在鞍前,将脑袋埋在腹下厚毛中,香甜地大睡起来了。
夏季的天山洪水将地面冲刷成一个巨大的沙砾戈壁,一望无际。沙地上偶尔会有一两块小小的绿洲,只有一丛丛命力超强的骆驼刺、茅草、枯蒿、旱柳、岌岌草等,孤立地长这处坚硬的盐碱沙地上。山脚下的一片片小绿洲上,成群的黄羊、野骆驼、野驴在狂风中安静地啃食着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