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遮挡了呼衍王的视线,他见汉军重骑营仓皇战败,便准备给汉军致命一击,挥动全军开始冲杀。可也正是这一致命失误,令南呼衍部战败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
原来,窦固已下令弩车阵前移。他可谓摸透了呼衍勺的心理,此时六百辆强弩车构成了铁桶一般的大阵,大阵中间便是砲车阵地,骑弩营车载重弩、单兵轻弩万弩齐发,十几架砲车轰然作响,令沟口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南呼衍部铁骑悍不畏死,冲锋队形密集。而汉军车弩重矢则如铁犁一般,常常一矢射杀多骑。永元的砲车营则将无数石块、冰球轰向敌阵,将大量匈奴人马砸成肉饼。凶猛的攻击整整持续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被彻底瓦解!
战场上的惨象,令胥皋与木都魂飞魄散。他们死里逃生,仓皇败退下去。可匈奴人刚刚退出弩兵射程,汉军渠耆校尉的屯骑营、孙喆校尉的长水营和刘莱校尉的重骑营三营人马,又从两翼包抄上来,胥皋与木都不得不带着残部回身再战!
此时战场经验丰富的呼衍王已经发现他的人马正陷入窦固精心设计的弩车阵中,便紧急鸣金收军。胥皋与木都便且战且走,脱离战场,仓皇退回营中。而汉军则一拥而上,将南山口大营朝向沟口的南边三个辕门紧紧围困起来!
呼衍王败退回营,返回中军大帐,各部禀报伤亡,刚才一场大战,匈奴人死伤六千余骑。这简直便是一场屠杀,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南呼衍部最精锐的铁骑,一战而亡师六千多人。这令呼衍王和众将震惊不已,惊魂之余,呼衍勺便迅速下令闭营坚守!
此时的汉军阵内,耿忠则抓住战机,一声令下,抛车营主将永元挥动令旗,地动山摇的砲击声随即连天响起。这是永元这些天带着工匠们伐白山巨木制作的远程砲车,威力巨大,将一包一包巨石、冰块、火毡轰进营中。匈奴人抛车开始还击,但抛车射程较近,未能给汉军砲车阵地造成杀伤!
沟口外轰鸣声不绝,南山口大营北面寨栅外层、抛车阵地、箭楼和明暗堡垒,均已经被汉军一一击毁,大营内一地狼籍,形同末日。但营栅有四层,内层更加坚固。匈奴人只留少许人坚守外层由巨木搭起的堡垒内,大多数已经撤进第二层营栅之内,据堡坚守!
呼衍王不愿被动挨打,他见汉军在沟口狂轰寨栅,如听之任之,威力巨大的砲车终将摧毁大营防御设施。于是,他便又命胥皋亲率五千骑卒,从大营东侧辕门隐秘出营,然后顺着东侧沟沿悄悄迂回运动到汉军侧翼,袭击汉军砲车阵地!
右军主将、长水校尉孙喆率先感觉到这一危险。
匈奴人未张火把,暴风雪中的沟口内漆黑一团,右军派出的巡哨小队虽未传回警讯,但孙喆还是迅速下令全军准备迎敌。长水营全是由鲜卑重骑组成,由汉人军司马窦彪与鲜卑人军司马仇崮领军。孙喆军令刚下,胥皋便突然发起袭击。
右军被打个措手不及,窦彪最先反应过来,率领自己本部人马便与匈奴人绞杀在一起。仇崮跟着也挥军杀了过来,孙喆则一马当先,与仇崮并骑前驱,杀入胡阵。右军不过二千余人,又是仓促被动迎敌,孙喆、窦彪、仇崮虽然力战,到底兵力不济,渐渐落了下风,形势岌岌可危。
胥皋勇不可挡,连续斩杀四员汉将,正要突破汉军右军防御,向汉军抛车阵地冲击,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彪人马突然从南方杀了过来。他们冲锋过程中便射出一阵密集的弩雨,将已经突破汉军右军大阵的数百名匈奴骑卒瞬间成排射落马下。
这支劲旅的加入,使汉军右军一下有了二营人马,与匈奴人打得不分高下!
窦固稳立中军帅旗之下,如果右军被突破,匈奴人再从大营北辕门冲出,汉军重型砲车阵地连撤回的时间都难以保证。“都尉,孙校尉有危,中军请战!”中军主将刘莱几次强谏、请战,刚才一场惨烈大战,重骑营阵亡四百余人。但重骑营未伤元气,可窦固却始终未吱一声。
孙喆是刘莱的追随者,曾和刘莱一起参过窦固和班超,刘莱心里忿然。窦固身为汉明帝亲封的汉军主将,竟然记恨私仇而故意不救,于是便抱拳再一次犯颜强谏道,“都尉,事急矣,如孙校尉败,吾大阵必破……”
就在此时,赵统的越骑营突然从黑暗中骤然加入战场,众将这才知道谜底,刘莱也才将后面的话收了回去。但孙喆与赵统打得艰难,众人并不敢松一口气。突然,窦固断喝一声道,“令砲车营隐秘前出,弩车阵护卫。令重骑营出击,务要吃掉这股敌骑!”
“末将遵令!”
刘莱闻令大喜,手中长矛挥动,中军一千八百余重骑如沉重的巨碾一般,大气磅礴,义无反顾,开始向沟口东侧战场上碾去。这支人马均被重甲的铁骑加入战场,胥皋顿时顶不住了。他接住刘莱,两人大战数合,不分高下。突然,刘莱一矛插入胥皋马头,战马仆倒,将胥皋嘣地一声掀落马下。
几名围攻孙喆的匈奴将领奋力迎上刘莱,胥皋脱身翻身上另一马再战。但匈奴人已经被汉军三个营紧紧围在垓心,渐渐不支,动弹不得。
沟口远处火光明亮,杀声震天。南山口大营内,呼衍勺在大帐内急促地等待好消息。只要胥皋偷袭得手,破了汉军砲车阵地,并与汉军骑兵绞在一起,其弩车阵地不能发挥作用,他便将再次挥动全军杀出。忽然斥候慌张来报,“报——敌有埋伏,吾军中敌诡计,王子已身陷重围……”
胥皋虽仅年十九岁,但精于骑射,马上功夫超群绝伦。尤其是还擅兵法谋略,是南呼衍部最优秀的领军将领。呼衍王本已算定,胥皋从侧翼攻击,窦固只有万四千人,沟沿无兵可守。可没想到,窦固竟然早有防备,整整埋伏了二营人马!
他呼地从虎皮坐椅上站起,手持宝剑,正要下令全军增援,忽然,又缓缓坐下。“大王……”呼衍图、呼衍砭、木都和石舂等众将见状都大惊。
木都再次请令,“大王,末将愿率本部从左侧攻击,解王子之围!”
呼衍王摆摆手,他咬牙道,“众将勿要多言,单于命我部扼守伊吾,今伊吾已陷,单于援军不日即至。各部宜谨守营盘,防敌反掠。待胥皋归来后,迅速闭营。命抛车营待机发击,击杀汉军掠营骑兵!”
众将心灰黯淡,老王爷决战开始时的豪情已经不翼而飞!
呼衍王令中军鸣金,命胥皋不惜一切退回大营。以胥皋之勇,断不会陷于汉人阵中。其余各部则迅速敞开辕门,接胥皋回营。各部均上马待命,随时准备出击。百十具抛车,在寨栅后一字排开,准备重创汉军掠营人马!
……
虽然右翼仍在厮杀,但沟口西侧的黑暗处,汉军抛车营主将、兵曹掾史永元已经指挥抛车营悄然前移阵地。
胥皋率本部铁骑与汉军拚杀时,呼衍王及大营内胡人的注意力,都在远方火光熊熊、人喊马嘶、战鼓隆隆的右翼战场之上,这正给永元的抛车营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接敌良机。位于前军的重型抛车阵地仍在砲击,南山口大营内销烟弥漫,火光四起,匈奴人根本未注意西侧会出危险!
其实,重型抛车此时是渠耆的前军在操作。永元驱抛车急进,可积雪深厚,战马吃力地拉着砲车,移动十分困难。终于,整个抛车营人马未受敌袭扰,十四架远程抛车全部悄然移动到了攻击阵位。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必一击而中,破敌抛车阵地!”永元伸出二指比划着,仔细计算着距离,悄声催促士卒将抛车再靠近些。按照窦固的将令,他要确保将呼衍王的中军大帐置于远程砲车的攻击范围之内!
这些砲车是窦固手中又一个杀手锏,在破营利器,可这也是极其险的一招棋。如果精力集中在正面战场的匈奴人发现了抛车营的这一行动,只需一个千骑长率一彪人马,抛车营人马离撤离阵地的时间都没有!
十四架抛车已经在雪地展开支起,沟内积雪之下,全是无穷无尽的巨大卵石,抛车营准备就序,决战即将以西侧的砲击拉开帷幕!
后方不远处,后军主将射声营校尉曹钱率领三千鲜卑、乌桓骑弩兵,静立于弩车阵后,这是窦固战场布局、战机转移中的又一招险棋、高棋!
呼衍王在正面阵地受到弩车阵两次痛击,窦固判断呼衍王不会再主动驱兵攻击正面汉军大阵,于是,便将弩车阵再一次前移于永元的砲车阵地之后。如果匈奴人攻击永元的砲车阵地,他将重创出营之敌。
如果匈奴人不出,则曹钱的三千强弩兵将成为隐秘的奇兵,成为压垮南山口大营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