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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险铸大错(1 / 1)

胡女闻言,又装模作样地干嚎了几嗓子,果然转而抽泣着又哀求开了,“大……使,法师处或有解药。众姊妹……均被喂药,不能干等啊,挺不过今日夜晚的,能不能……”

见班超蹙眉聚精会神看图,根本就无暇搭理她,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到班超案边跪坐下,张张嘴,想推推他的胳膊提醒他,可手举到空中到底还是不敢。于是,便低首静静地跪坐在一边无声啜泣着。

其实班超手里虽然拿着羊皮书,可闻胡女言,还是让他不得不先思考如何破解眼前这危局。他得设法救众胡女,他得收拢拘愚人心。如果这些胡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汉使团营地,那便说不清了,这个拘愚部族便极可能为匈奴人、于阗人所用!

他抬起头看一眼帐门,他在等马神仙来,见胡女可怜巴巴地跪在一边,低着头抽泣着,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本想温言安慰她一下,可没想到她已跪坐到他身侧,就这一眼,心里最软的地方忽然被击中,竟然怔了一下。仿佛心灵感应,胡姬恰在此时也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看了他一眼,又面带羞涩迅速仓皇地深深地埋下首!

就这一眼,班超心里就象被雷电击中了一般。

这个二十出头的胡女面孔虽然精致,与午间在驿置外见到的那几个风骚的艳妇相比,她的长相其实很是普通。虽非绝色,但她的气质风韵却远远异于那些风骚撩人的俗妇,这胡女分明属于初看平淡无奇、越看越耐看、越看越迷人的那一类女人。

尤其令班超感到迷惑的是,小巧且挺拔的鼻梁,黑色的眸子,这胡女竟然不是纯种的胡女,她分明有羌人模样。小鱼儿、曼陀叶是地道的栗弋胡姬,而寒菸眸子分明也是蓝色的,也是一个地道的塞女。可难道眼前这个妇人分明是刘伶的弟子啊,她应该就是小鱼儿举荐的疏勒女,应该与寒菸属于一类人哪,怎么可能是个羌人?

但细想一下,班超便感觉哑然。疏勒国以羌人为主体,定然是长期与塞人通婚的缘故,使疏勒王室的后代们具有塞女和羌女的双重特征!

此时胡女撅着浑圆的翘臀跪坐在双足上,身上淡淡的幽香令班超心旌摇荡。她怯怯地歪侧着身子低着头,用已经沾湿的袖头不住地擦拭着流不尽的泪水,一绺青丝从垂云鬟堕下垂在耳鬓,被泪水洗濯过的脸蛋儿温润如玉光洁照人,间或一声委屈的抽噎牵动得眉梢眼角更加楚楚动人,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得不生出无限怜悯。

尤其是这个胡女居然也没有结辫,一头秀发扎着西域胡女极其少见的垂云髻,显得风情万种。这可是他的夫人冯菟的招牌发式,与宋洪成婚后,美丽的垂云髻便成了冯菟的固定发式,增添了无穷风情。后来从了他班超后,也是如此,从未见她换过别的发式。

此时她那悲悲戚戚、令人心碎的泪容,令他难以自制。帐外吹进一股凉风,烛光摇曳,烛光下她显得是那么不真实,是那么的妩媚动人。这让他瞬间有股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不是在南河畔的中军大帐,帐后也没有一地血腥、尸横遍野。又想起午后长老说要让纪蒿侍寝的话,他脑袋里竟然一顿迷乱,人仿佛着魔了一般,竟然情不自禁、充满爱怜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额前零乱的一绺秀发。

或许没想到魔鬼一般的汉大使忽然会变得如此温情,胡姬纪蒿瞬间象被电击中一般浑身战栗了一下。二目相接,她黑色的眸子光亮一闪,便似抓住救命的稻草,仓皇地用双手紧紧握住班超染满匈奴人、于阗人血肉的手掌,紧贴着自己娟秀而被泪水洇湿的脸颊上。

恰在这时,淳于蓟带着胡焰、蒙榆四将好死不死地恰好从帐外走进来,进帐后骤然看到的一幕,让他们大惊失色,感觉似乎是走错了地方。烛光之下,班司马似乎正在怜爱班嫂邓尧或冯菟,分明有点儿马上就要办事的急迫样儿。他们不忍打扰人家夫妻好事,慌忙又回身仓促走出帐外。

“滚回来!”

班超瞬间惊醒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他仿佛从长梦中醒来一般,对自己刚才的孟浪行为感觉莫名其妙,更感到丝丝恼怒。他红着脸从胡女手中抽回手,口中气急败坏地喝令一声,但手掌中分明还带着滑腻温软馨香的感觉,令他再度心旌摇荡、战栗。

淳于蓟只好带着胡焰、蒙榆等将又走进帐内,几人脸上带着冲散了别人好事的歉意。

恰好三位领军军侯安排好值哨也走进大帐,这三人极其震惊地看一眼这个跪在班超身边的胡姬。怪不得晚上便看着很象一个人,原来都因这好看的发式,与班嫂冯菟的发髻一模一样。此刻在烛光下细看,又不完全是因为这发式,这胡姬从上到下,还分明真有那么一点风情万种、落落大方的冯菟风韵儿!

华涂禀报道,“司马,已审过俘虏,此乃西域都尉呼衍獗派出之百四十七骑,专为截杀吾使团而来。焉渑夫人定下毒计,长老与说花法师率三四十骑夺拘愚城后,先下毒药,后献美女,夜深时内外夹击,火焚拘愚置。目的是嫁祸于国王广,逼鄯善离汉附匈……事已泄长老必逃,是否拿下?”

“吾以为便让其逃罢!”胡焰却摇摇头道,“拘愚城未闭城,再说拘愚城地处且末腹地,闭城坚守是死路一条。吾使团战力彼均看在眼中,长老、法师、酋长等如欲逃遁,不正好宣扬吾之战力么?故末将以为,不必取城。彼已陷绝境,适才淳于军侯已带吾等发过通牒,天明之后酋长与长老必来请罪。拘愚城在且末腹地,彼已暴露,能往哪逃?!”

班超虽对胡焰的话深以为然,可蒙榆梗着脖子瓮声瓮气地对胡焰斥道,“既欲震慑于阗人,末将还是以为应当屠城,务令西域众国知违吾大汉者,便是这等下场……”

“不,大使,勿铸大错——”或许是蒙榆的话吓着这个胡姬了,未等蒙榆说完,胡女却忽然抬起头,睁着一双秀目直视着蒙榆,用且末方言味儿很浓的汉话,声音凄厉地大声争辩、斥责道,“吾为酋长女,吾知酋长与拘愚人无罪。北匈奴人在沙漠上杀戮无数,南道诸国可曾归服?!”

“无罪?”蒙榆怒视着胡女,“汝虽报警有功,可酋长容留长老,加害汉使团,如何能说无罪?!”

“难道大使也与这位将军一样糊涂?”胡女没再理会蒙榆,却扭头用恼怒的口气抢白班超道,“大使负皇上诏令出使,果这样糊涂便令奴奴倍觉失望。试用脑袋想想,酋长果有罪,还会命吾给大使报警乎?”

这大出班超及众将意外,他们一齐惊讶地看着她。酋长命报警,他干吗自己不说出?胡女道,“说花法师囚众女时,酋长因保不住吾曾痛不欲生。吾被匈奴骑卒带走前,酋长曾紧急嘱吾‘进入使团,速报大使,法师与长老已定下投毒、火焚之计……’故吾才一见大使,便赶紧报警,幸好大使听明白了……”

“酋长为何不自己报警?”淳于蓟问道,还讨好地将漆卮端到她身前。

胡女略微颔首,端起漆卮呷一口凉茶又道,“纪槫长老原为且末国都尉,鄯善吞并且末后,纪槫投奔北匈奴人……”

原来,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夜晚,纪槫突然带人夺了拘愚城,并包围拘愚置、寺院,杀死啬夫和多数驿卒。纪槫拘酋长与众长老家小儿为质,命酋长与众长老为其卖命,不听令小儿便会被当众剐杀。说花法师则当众剐了寺院当家大法师,并夺了寺院。老法师被剐四百余刀,一直大骂不止,至死未求饶一声。纪槫怒极,又剐杀数十不服者,这个胡女的丈夫、也就是酋长长子亦被剐杀。

心有余悸地听了胡女的叙述,班超与众将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白天时会有两个黑帻男人远远地监视着众妇。而那些妇人大声喧哗甚至放浪形骸,分明是想引起汉使团注意,那个主动与贾胡白昼宣淫的妇人一定是酋长妇。

淳于蓟刚被胡女收拾过,此时便带着众将一起抱拳躬身向胡女行了大礼后道,“不过,吾还有一事不明,尔等胡女为何都如哑巴一般,为何就汝一人能说话?”

胡女闻言,以袖遮面,嘤嘤地抽泣着道,“咋日长老探得使团今日即至,说花法师便将吾部族三十余女囚在寺内喂药,众女发急病,高烧呕吐,不能说话,浑身颤栗,至今日午前已死十余人,仅剩十四人。吾为酋长女,名纪蒿。使团来了,不想晚间未住置内,法师为凑足女人数,不得已临时亦将吾送来,未及喂药,故吾幸免……”

事实已经再清楚不过,没人再怀疑拘愚人与酋长。班超安慰纪蒿道,“汝勿要担忧,吾使团有神医,定保汝众姊妹无虞!”

恰在这时,马神仙急匆匆地奔向大帐,太过慌张,进帐后竟然绊倒摔了一个大跟头,仓促起身顾不上掸下身上的沙土嘴中便请罪道,“禀报大使、军候——酒肉有剧毒,苍蝇叮之既亡……末将无能……辎重兵已亡,众女或亦被喂哑药,均气急颤栗,吾不知所喂何药,便无法配解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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