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蒿端起爵便干了,蠕蠕舀上酒,胡焰又端起爵敬纪蒿,“没有商尉精心署理,疏勒国不会有今日繁盛。生口四万余,国兵数千人,支撑数千大军拒呼衍獗一年多,各城未为累垮,此皆赖小嫂嫂苦心收拾,畅通商道,和气生财!”
虽然马屁太过明显,纪蒿也看似盛情难却,端起爵又干了。所谓远来是客,众将或是慑于班超的威严,或是诚心感激商尉府,最后连吴英、锦娘都加入了行列,轮流到主案敬酒。
纪蒿不动声色,适时向班超通报了葱岭和昆仑山上战况。
“吾离开无屠城时,萨莫克、昆兰与林曾都尉都曾派来密使禀报,今年四月起,贵霜国二世主阎膏珍派击胡候毵氐率二千人马,从罽宾国境进逼苏毗女国。南山侯苏温耶率山北部族节节抵抗,并急报于阗国国王广德和人在西夜国的昆兰。于是萨莫克率五百悬度营健卒进入葱岭,隐秘切断了毵氐的粮道。”
“战至六月,于阗都尉林曾将军派出一千人马上了昆仑山与南山侯合兵一处,小女王苏陶律也率兵从班公湖向西进入罽宾国内,与萨莫克、昆兰合兵一处。两军夹击毵氐,六月初毵氐大败,率残卒一千余人退上昆仑雪峰。后毵氐仅带二十余人逃回贵霜,余皆冻死山巅……”
班超、淳于蓟与众将闻言大喜,开怀畅饮。蠕蠕补充道,“此乃苏毗国与大月氏国交战首个大捷,女王苏陶耶赏于阗军与悬度营各白盐三千斤!”
纪蒿脸现忧虑之色,“吾军与呼衍獗相持年余,此时大月氏东犯苏毗女国,便显得非同寻常。故而商尉府帐议后,本尉已令昆兰为汉使团副使出使大月氏、大宛、康居、乌孙四国,既斥责阎膏珍挑起昆仑之争,同时亦查清大月氏国与北匈奴是否有勾连!”
商尉府的处置无疑是正确的,班超、淳于蓟此时已经隐约感觉到,打击昆仑女国,不过是阎膏珍的试探。雄霸葱岭以西的大月氏国已经渐渐露出獠牙,将扩张的矛头对准了葱岭以东的西域!
不知不沉更漏已残,帐外明月如水,从帐壁窗上洒进帐内。淳于蓟扭头望明月,目光不禁有些迷离。昆仑大捷解了南道各国和汉使团的后顾之忧,别人倒没什么,他眼前又浮现起南山侯苏温耶明艳动人、楚楚可怜的娇小身影。
但他神情的这丝毫变化自然瞒不过明察秋毫的纪蒿,她娇眉紧蹙,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淳于蓟一眼,淳于蓟便赶紧举爵投降了!
“谢商尉提醒,本副使从未忘了吾妻云儿,再敬夫人一爵!”淳于蓟怕受到斥责,赶紧低声向纪蒿表态,并借机敬酒。
纪蒿面不改色,端起耳杯一饮而尽。
花间茶作色,月下酒为媒。纪蒿明知众将在帮他们的大使,甚至连班秉、班驺二将都巴巴地给尕叔、婶婶敬酒,她都来者不拒,风轻云淡。班超似乎稳操胜算,这妖女今晚定然逃不掉。他一边豪饮,一边部署着东归事宜。
“大军明日朝食后班师,在盘橐城略微休整,乙巳日(注:阴历7月1日),由商尉率辎重营先行,由商尉府护商队沿途护卫。庚戌日(注:阴历7月10日),汉使团启程,权鱼、寒菸随汉使团东归。派出驿吏,命驻守无屠城之尉迟千鹫雕队,随辎重营返回于阗。命黎弇之汉使营,返回盘橐城驻守……”
眼前这欢欣的一幕,将大都尉黎弇等疏勒军众将弄糊涂了。汉使团众将傍晚时焦虑的气氛一扫而空,可汉使安排的又分明是东归事宜。或许,汉使团仅是暂撤回于阗国,而不是真正东归。于是,众将这才也放下胸怀,大快朵颐!
这犒赏宴有点诡异,蠕蠕是市尉府府丞,心里明镜似的。
汉大使班超与夫人纪蒿一直有其名无其实,二人从未同榻共眠有过肌肤之亲。二人都是强人,都端着架子,相敬如宾。可傍晚夫人刚来赤河大营时,班超分明已按捺不住,几乎失态挽留。可“夫人”纪蒿却不领情,故意若即若离、撩拨夫君。
众将自然都在帮班超,摆明了想灌醉纪蒿,好让班超就中成其好事。蠕蠕一脸坏笑,一点也不加阻止。结果,一耳杯一耳杯豪饮,酒拚到最后,班超、淳于蓟以下众将尽皆大醉,很多人已经趴在案上大睡了起来。
“上阵真男儿,斗酒便差了点!”纪蒿看着众将醉得东倒西歪的样儿,与蠕蠕相视而笑,心疼万分。
见蠕蠕面若桃花,分外娇妍,看班超的目光分明有些迷离,纪蒿抚摸着蠕蠕头上发髻,一语双关地问道,“要不今晚汝就歇在中军大帐,算便宜了这个老男人罢?”
“夫人,说什么呐,羞人答答的……”蠕蠕羞得无地自容,酒未醉人人自醉。
纪蒿轻叹一声,“难为汝了,蒲柳嫁无害(注:于阗国国相私来比长子,击莎车侯),沙荑嫁给权鸪,太华山五女卒,惟汝仍单着。汉使麾下尽天下豪杰,汝谁都看不上,偏看上这没情没趣的老东西。唉,罢了,姊知汝心思,他日定令大使收了汝!”
汉使府商尉行走各国,常年累月奔波在商道之上与各国王宫、天下商旅打交道,酒量岂会差?纪蒿本就善饮,蠕蠕也让她培育出来了,聪明如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一班大男人自以为得计,最终都败在她们手下。
班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下的,半夜时做了一个香艳的春梦,他回到班府,且大醉而眠,爱妻冯菟费力地扒去他的衣衫,帮他擦洗一番,隐约还听到“切切切”的偷笑声,最后累巴巴地蜷在他身边睡下。那淡淡的女人香,班超忽又觉得怀中抱着的是若即若离故意撩拨他的小虎牙,万千思念便瞬间爆发。
于是,便在半梦半醒间,朦朦胧胧中,便卸下她的亵裳,抱着滑腻如玉的侗体便再未撒手。只到天将明时,纪蒿被他数度鞭挞早散了架子,几至迷离,而他也累得气喘如牛,这才依依不舍、疼爱万分地将她紧搂在怀中,轰然睡去。
第二天晨,他一觉醒来,怀里抱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大毡枕。手一摸榻上毡毯,身边空空如也,一阵失落感便洋溢袭来,顿时包围了他。
咋夜深醉,半夜口干舌燥,分明有一双玉手端上一碗密砖(注:声毒国红糖)泡的甜水。饮完,妇人又为他擦洗手脸后,才轻叹一声疲惫地卧在他身旁。他血脉贲张,兽性勃发,将其掳于身下便成了好事。多少思念,都化成浓浓爱意,两颗沧桑的心灵紧紧连在一起。那娇小玲珑的侗体款款承受,曲意奉承,任他轻薄。
嗅嗅枕上,分明有他梦寐以求的幽香,正是纪蒿身上特有的香气,心里不禁又一阵甜蜜,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抬头向四周看看,空气隐隐还有那令人心醉的幽香,这不是梦,咋夜一切都是真的,虽不是花前月下,却也是异样美好,令人回味无穷。
只是他好恨哪,恨自己醉得太深,恨自己没有怜香惜玉,隐隐记得折腾了整整半夜,耳畔只到此时仍隐隐有她的娇呤声。更恨第一回名副其实做夫妻,醉睡中竟然与一场风花雪月擦肩而过,少了许多趣味。现在一切朦朦胧胧,什么也想不起来,成为人生憾事。
果然,班秉挑帘进来,见班超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便禀报道,“咋日宴后,尕叔大睡开了,婶亦在叔大帐中歇息的。夜里那动静,嘁嘁,宝刀不老,惊天动地……凌晨前婶犹脸红不敢见人,便已早早启程返盘橐,还带走了权耜、小姑、寡妇……”
班超心里无名火起,此时就想骂人,可又觉得训斥班秉实在毫无道理,怒视着班秉、班驺,却骂开小姑、寡妇,“尔等竟敢偷听?见色忘义,犬亦小人,气死吾也!”
班秉老成持重,还是忍不住悄然扭头憋住笑。班超大怒,“汝敢笑吾?”甩手将枕头掷出,班秉、班驺二人仓皇逃出帐外。
“滚回来!”等二人逃走,他又急令其回来。兄弟二人进帐,班驺战战兢兢地求饶道,“尕叔,吾又没说什么,再说不用偷听,营中各帐尽闻婶哭叫声……嘿嘿,不许再打人……”
班超恼羞成怒,喝问道,“汝婶未惩罚权耜哉?”
“算惩罚了罢,仅拴柱上当众笞挞五十鞭,是秅娃儿执鞭。”班驺不平道,“嗨,吾早看出了,婶明显是在护短。权耜毕竟是商尉府人,秅娃儿还故意手下放水。这要是吾杀俘,怕早掉脑袋了……”
见班超脸上又现不悦神色,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其实,木都上一次围北岭城,寒菸差点殉国,班超也恨得不行。权耜救了北岭,其功大于天。但闻胡焰报权耜杀俘时,胡焰又故意渲染了一番权耜勇悍,班超还是破例留了这狂徒一命,仅令将其关了起来。
他是故意要送一份人情给“夫人”,同时也是刻意要将这个球踢到纪蒿脚下。商尉府人才济济,如果这个权耜果是大才,纪蒿断然会保其一命。
现在听说纪蒿将权耜带走了,看来,自己留此人一命马屁是拍对了。只是纪蒿竟然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执鞭,令他大感意外,军规岂容儿戏,他无名火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