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援伏击成功后,越骑营已尾随敌东去,蒙榆、华涂、吴英率昆仑屯和尉头国兵也顺着尉头水,紧随越骑营东进,黎明之前即到了姑墨水。又顺着姑墨水向南行驰约十余里,忽见隐隐约约的晨光中,姑墨水东岸有三只火把亮着。
明晃晃的月光下,火把还在划着圈,分明是在召唤他们过河。
蒙榆迅速率昆仑屯开始渡河,原来这里河水较浅,水流很急,奔腾而下,发出哗哗的奔涌声,但水最深处不过马腹。又是三月水少季节,河中有很多沙洲连成一片,班秉、班驺骑着马站在河心沙洲上,为昆仑屯指示着水浅的地方。
全军顺利渡河,只有十余名尉头国兵慌乱中跌落马下,瞬间便被激流冲走,连救援都来不及。来到东岸,班超、灌藉带着十余卒下在达里等着。
原来,伏击战刚打响时,班超、灌藉便悄然脱离战场,他们在月光下顺着尉头水一路向东,到了转弯处又顺着姑墨水向南。接着便策马下河,一段一段河床探摸,亲自寻找可靠的过河地点。
此次北上,下温宿、打援军出敌不意,盛产稻米的姑墨国是粮仓,只要汉军进入姑墨国境,就将触动西域都尉府逆鳞,呼衍獗和龟兹国王尤里多定然会举全力反扑、包抄,焚仓后能否顺利脱身,决定生死的便是时间,那一个环节也不能出错!
敌大股溃退下来时,顺着河岸边的商道玩命逃向南方的渡口,班超、灌藉在河里看得清清楚楚。相离不过百十丈远,但大团大团的溃兵策马南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此时河中的几个黑点,正是西域汉军统帅班超。倘若他们发现了,那么汉匈大战的历史或要改写。
终于,灌藉手举木杆找到了一个好的过河地点,几人便顺利过河,一直在岸边等候昆仑屯。
昆仑屯、尉头国兵与班超汇合后,灌藉下令全军朝食,并给战马喂食草料。朝食毕,向北疾驰三十里,阴历三月二十一日午前辰时初刻,便突然出现在姑墨国的王城小石城下。
水稻产区已经进入农忙季节,极目四野,水网沼泽内到处是稻田,早作水稻田已经放水整地、育苗。稻田内的农夫们见一彪人马汹涌而来,先是观望,接着便仓皇逃散。
此时出现在昆仑屯士卒们眼前的,是一道丈余高的高高的坎垄,垄上黄土台地上,那巍峨的石城威严矗立。坎垄上沟壑起伏,一直延绵到天山脚下,都是延绵不绝的黄土塬。而坡垄下向南,则是一望无际的沼泽绿洲,一片片水田接天被野。
班超没有理会黄土塬上这座坚固的石头城,而是挥军直指离石城数里、位于坡垄下、绿树环绕的姑墨仓。
昆仑屯前军刚接近姑墨仓,便受到一阵密集的矢石相阻,从箭矢密集程度看,守军果然远远不止平常的二百人,而是足足有七八百人,形势陡然严峻起来。如果国王差矧忍从城内杀出,姑墨仓守军自仓内向外攻击,汉军昆仑屯便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蒙榆大惊道,“大使,姑墨仓守军远不止二百骑,呼衍獗已有所防备,吾军不能耽搁时多!”又转头问灌藉,“呼衍獗善于用兵,必挥军南下以图截断汉军退路,事急矣,军师有何良策?!”
灌藉略一沉吟,“大使,先勿撤军。”
他蹲在地上,用草棒简单画了草图,“呼衍獗自龟兹国南城(注:即乌什喀特古城,汉代遗址在新和县西约二十公里)率军西进,只能在尉头城截击吾军,需长驱近九百里,前军劲骑最快也需三天左右。而吾军自姑墨石城回撤疏勒国赤河城,不足五百里,两天即可跳出包围圈。因此,赌一把!”
“赌?!”
“大军征战在外,毫发之间便是生死存亡,汝竟然要赌?!”蒙榆大怒,吴英、锦娘、华涂也都大为不满,都怒视着这个楚地高人!
只有班超未言,他用鼓励的目光看一眼灌藉,“先生试请一言,怎么赌?但说无妨!”
灌藉道,“对,赌一把!”
他继续在地上划了两个圈,“见吾军兵少,差矧忍必出城攻击,而仓中敌亦必出城夹击。因此,昆仑屯一分为二,汉候锦娘率昆仑屯五百骑、尉头国五百骑,随本从事结阵,以弩击阻城中守军,要快!请蒙大侠、汉侯吴英率昆仑屯五百骑,列阵击破姑墨仓守军,并借机焚粮。请华军侯率汉使团中军小队,与大使居中调度,襄援两边!”
蒙榆怒道,“两面击敌?差矧忍不上当,或仓中敌不出,吾必杀汝头!”
灌藉自信地道,“大侠放心,姑墨仓乃呼衍獗生命,听凭汉军婪仓,差矧忍便是死罪。差矧忍只要来袭受阻,仓中敌必出仓相助夹击!众将请注意,此战调出仓中守军便是胜利!婪姑墨仓后,吾军要快速南下,跳出包围圈!”
危急时刻,班超一锤定音,“便按军师之谋,西边严守,焚仓要快!”
众将见状,便迅速东西列阵,准备迎敌。西面锦娘、灌藉的大阵与东西蒙榆、吴英、华涂的小阵快速列成,两阵相隔不过一箭之地,汉军两面迎敌,凶险万分!
此时石城高高的城头上,姑墨国王差矧忍正在紧张地观察着远处的汉军动向。朝食后,有溃兵自姑墨水逃回石城,禀报说汉使团突然大兵压境,已经击破姑墨国兵,大都尉阵亡,差矧忍顿时大惊失色!
他迅速派出两组驿吏,以八百里加急向龟兹国求援。同时下令紧闭王城,据城坚守待援。此时他站在城头上,手扒着城垛眺望,却见汉军并未攻击王城,相反却奔着北方高坡下的姑墨仓去了,不禁再度大惊,他不敢再固守待援了!
姑墨仓此时有龟兹国五百兵、姑墨国二百兵驻守,而石城内守军约千余人,而坡垄下汉军不过千五百余骑。他咬牙披挂起来,率城中守军突然出城,凶猛地向坡垄下的汉军大阵冲杀过来!
敌果然中计,灌藉、锦娘率昆仑屯五百骑、尉头国兵五百余人,已经下马结成密集阵形。差矧忍率千余精骑呐喊着连续冲击三次,汉军万弩齐发,姑墨人人仰马翻,死伤无数,三次冲击均被击退!
差矧忍不得寸进,国兵已经死伤二百余骑,伤卒哀嚎恸野。姑墨仓中五百龟兹守军见国王率城中守军出城攻击受阻,便自侍龟兹铁骑战力强悍,只留二百姑墨国兵守仓,龟兹五百骑大开辕门,一齐呐喊着骤然杀出,夹击汉军!
班超、蒙榆、华涂、吴英见状大喜,迅速率昆仑屯五百骑在林边结阵迎战,双方在姑墨仓西辕门外的林边绿洲上一场激战。龟兹五百骑渐渐不敌,便向仓库辕门内退去,班超、蒙榆、华涂、吴英率军死死咬住不放,混战随即在姑墨仓辕门内外展开。
很快,他们便击破当面之敌,敌便向粮囤区、围栏、草料垛深处退去。汉军便一边向仓库深处追杀,一边四处放起火来。
差矧忍远远望见姑墨仓中火起,便急头了,他开始孤注一掷,率姑墨精骑再一次从高垄上滚滚冲下。
已到紧急关头,灌藉大叫,“昆仑屯上马迎战,尉头兵以弩迎敌!”
尉头国兵则万弩齐发,但姑墨人被射杀一片,后面的又顽强冲了上来,灌藉、锦娘迅速率昆仑屯五百骑迎上前去,在尉头国兵弩箭掩护下与敌激战在一起。激战十分惨烈,双方难分上下,尉头国兵见状便也都上马加入混战。
两军都到了不要命的紧要关头,志在必得,双方惨烈搏杀,死伤惨重,嘶鸣声、喊杀声、中刀中枪的惨叫声,惊心动魄!
突然,城中与周边部族约五六百牧民策马加入战场,姑墨国兵士气大振,昆仑屯、尉头国兵顿时受到强大压力!
锦娘原还担心这个矮胖子是个累赘,一打起来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干家。灌藉不仅频频在对战中斩杀对手,还不时在紧要关头襄助锦娘。二人互相掩护,率昆仑屯、尉头国兵一往无前,与姑墨精骑绞杀在一起!
姑墨人与尉头国五百国兵一样,仅着牛皮札甲,且战马无甲,因此在混战中兵、民纷纷落马,惨叫不息,死伤无数!
双方相持不下,正打得难解难分,南方的绿洲上一彪人马隆隆而来,原来是越骑营赶到了。这支有生力量的加入,姑墨人瞬间便抵挡不住了,差矧忍担心被围歼,只得率残部仓促向石城快速退去。
灌藉、锦娘没有追击,他们收住兵快速回师姑墨仓!
此时班超、蒙榆、华涂、吴英已经率昆仑屯撤出大仓辕门,龟兹人躲藏在粮仓深处,以高耸的粮囤、草垛为掩护,频放冷箭,让点火焚仓的昆仑屯士卒付出重大伤亡。大部分粮囤、围栏、草料垛、车库已经被点着,烈火浓烟遮盖了半边天,站在辕门外百十丈处都炙灼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