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福的冷静令唐少倾心生怀疑。
难道这就是司马的计划?
他的计划就是对着爹出言不逊?
这更像惹是生非,哪像什么计划呢!
而且,司马向来都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人,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唐少倾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是知道如果不赶快解释清楚,恐怕他这位好朋友连尸体都不剩。
唐少倾急忙道:“司马,你究竟胡说些什么啊?”
司马流星不说话。
唐少倾就更着急了,只好咬咬牙直跺脚。
唐超群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被司马流星上前多番挑拨,而且处处都正中红心“有眼无珠的老糊涂”
简直佛都有火!
何况他只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练武之人,怎能被一个无名小辈出言侮辱。
他心想:该死,真该死,这个小子肯定是来寻死的。
如果我贸然出手,岂不是说我以大欺小,不成不成。
唐超群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
唐超群道:“少侠,你出言不逊,是谁教你说出这番话?”
司马流星道:“这是我肺腑之言。”
唐超群道:“少侠认为我有眼无珠,是个老糊涂,你有何凭证?”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我敬重你,称你为唐门主,现在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唐超群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少侠有何想说,就在这里说。”
司马流星笑道:“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但是我的每一句只怕唐门主不会希望在场的人都听到,唐门主,请。”
唐超群是老江湖,任何事任何人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虽然说现在眼疾缠身,但是凭着多年来闯江湖的经验,他深信这个小子有点本事,就姑且听听他有什么想说的,要是不满意,再杀他也不迟。
唐超群笑道:“好,老夫就看看少侠你作何解释。”
华迎雨借机走到唐少倾身旁,问:“你这位朋友究竟在做什么?”
唐少倾也是一脸疑惑,道:“四娘,我也是蒙在鼓里。”
司马流星大步随着唐超群来到唐门的一处小亭台。
“此处无人,少侠有话不妨直说。”
说罢,唐超群指着小亭内的石凳,道:“我们坐下聊。”
“唐门主,晚辈刚才得罪了,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司马流星恭恭敬敬地抱拳,俯下身驱。
唐超群却平静地望着亭外的湖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猜到你会这样做。”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你是一派宗师,阅人无数,很多事都看得通透,只是…”
唐超群道:“不妨直说。”
司马流星道:“只是家事,唐门主却当局者迷。”
唐超群道:“言之,少侠则旁观者清?”
司马流星笑道:“不只我清,唐门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明眼人。”
唐超群沉声道:“少侠,老夫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晚辈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超群道:“你问。”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认为令郎少倾为人如何,能否担起掌管唐门的重任?”
唐超群叹口气,道:“犬儿少倾是我三个儿子中最不成才的一位,终日不学无术,沉溺酒色,家业的事他未有资格,唉,只怪他的娘亲死得早,没有好好管教。”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你错了,俗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你又怎能把责任推在少倾娘亲的身上呢?”
唐超群沉默。
司马流星笑道:“不过唐门主,你错的不是这件事,你最错的是认为少倾是一个这样的人。”
唐超群道:“少侠,倾儿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难道少侠认识倾儿比我更深?”
司马流星道:“这件事,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说,但我知道总管唐福亲手带大唐门三子,他最有发言权,唐门主,你不妨问他意见?”
唐超群则吩咐下人将唐福请来。
“阿福,我来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唐超群正色道。
唐福道:“老爷,阿福一向都不说谎话,老爷是知道的。”
唐超群道:“嗯。依你看来,我的三个儿子,谁有资格继承唐家家业,掌管唐门?”
唐福道:“阿福一手带大三个少爷,他们的脾性,阿福是最清楚的,到了今时今日,无论是阿福还是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认为三少爷是最佳人选。”
唐超群惊讶道:“嗯?阿福,为什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司马流星站在一旁,看着亭外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
但他深知,唐超群此时的心里肯定是波澜起伏,暗涌不断。
唐福深深叹了口气,道:“老爷,一直以来你都误会三少爷,阿福不敢说,阿福怕老爷会怪我多事。”
唐超群道:“一直以来?阿福,你是说我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人。”
唐福道:“老爷,其实司马少侠说你‘有眼无珠’并不是没道理的。”
唐超群并不动怒,他只是非常疑惑,甚至怀疑自己。
“我真是有眼无珠?”
唐福道:“大少爷自小聪明伶俐,但是仗着一点小聪明和自己的身份,就处处惹是生非,目中无人,眼里根本看不起任何人,武功只不过半桶水,却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他脸上的疤痕就是与司马少侠比试所伤,而且司马少侠已经手下留情,但是大少爷却招招想取人性命,如此凶恶暴戾之人怎可以担此重任呢?”
唐超群听到心里头,双眼开始迷糊,道:“那守言呢?”
唐福再叹一口气,道:“二少爷口蜜腹剑,嘴上一套,做却是另一套,但是最可怕的是冷血无情,阿福有趟失足跌倒在他面前,二少爷竟然哈哈大笑,还嘲笑阿福‘老不中用’,唉,阿福虽然是老了,但不是没用的,只是二少爷的行为令阿福感到心淡罢了。”
唐超群泪眼朦胧,道:“阿福,难为你了,我代守言向你说声抱歉。”
唐福道:“老爷,阿福不介意被人嘲笑,阿福只是希望老爷可以认清楚三少爷。”
唐超群道:“少倾?少倾一直以来都是什么样的人?”
唐福道:“三少爷有情有义,一直以来都对下人很好,所有下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而且,三少爷根本就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唐超群惭愧地低下头,道:“我看错了倾儿?”
唐福说着说着也泪目两行,仿佛有好多怨恨想说但是说不出口。
司马流星道:“剩下的由我来说吧。”
“少倾是我在客栈认识的,当时唐门家将正与‘洞天帮’的人在对峙,少倾一出手就将‘洞天帮’的人全部制服杀死,论武功,唐门三子,少倾最好。”
“除此之外,不知道唐门主你有没有发现,少倾的双眼。”
唐超群道:“倾儿的眼怎么了?”
司马流星道:“这几天,他因为担心你明天的决战,所以夜夜失眠,双眼发黑。但是反观唐世立,唐守言的行为,却处处想在唐门主你的面前参他一本,我想问,唐门主,你曾几何时听过少倾在你面前数落他的两位哥哥?”
唐超群摇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司马流星继续道:“论人情世故,他处处为唐家着想,即使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说半句,但是听到有人出言侮辱唐门,他总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在前!”
司马流星越说越激动,一掌拍在栏杆上,栏杆碎成几段。
“一个有情有义,武功才智双绝,与人无争,自尊自爱的人,唐门主,你竟然到处跟别人说他不成才,不学无术,难成大器!我说你‘有眼无珠’,‘老糊涂’,我究竟有没有说错!”
“没有,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唐超群已经声泪俱下,哭成泪人。
他一直都没想到,自己堂堂一门之主竟然在家事上是个十足十的‘老糊涂’
多年来,对唐少倾的不问不理,冷言冷语,使他此刻成为了‘内疚’的化身。
“我真是一个有眼无珠的老糊涂!”
司马流星眼见于此,也不忍多说。
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一直错怪自己的子女,这样的事比死更难受。
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但是他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知道我的父母也曾经为我这样哭过,就足够了。
如今的司马流星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司马流星。
曾经无情的他,如今开始领会到度君风当日说的话‘一切皆有情’
一切皆有情。
动情的人之所以动情,是因为动情之物能令他的生命充满意义。
即使为它死又何妨?
若然身为杀手毫无感情地苟活于世上,倒不如为了有意义的事而去丧命!
最起码,死得其所。
“唐门主,在下尚有一事告知。”
“你说吧,司马少侠。”
司马流星正色道:“唐门主,明日的比武,你必输无疑,我希望你能考虑退出。”
“退出?少侠何出此言?”
司马流星道:“唐门主,其实你自己很明白,以你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上擂台。”
唐超群当然明白,眼疾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对练武之人来说,眼看不清,就已经输了一半。
唐门世家,暗器无双,冠绝江湖,若然上台之后,江湖人看到的是一个瞎眼老者乱放暗器,岂不是令人笑话!
唐超群当然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此战亦不能不上。
他是唐门的主,他是一代宗师,他是蜀中第一。
他背负的是使命,是责任。
轮不到他退出。
“司马少侠,你应该很明白我的苦衷,但你更明白我的难处,我…我是进退两难。”唐超群无奈道。
司马流星微微点头,沉声道:“如果代父出战,即使输了也是赢!”
即使输了也是赢?
高招,果然是高招!
“即使输了也是赢,少侠,你的意思是?”唐超群一知半解地问道。
“少侠,高,真是高。妙,真是妙,阿福佩服!”唐福脱口而出,竖起一只大拇指。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输了也是赢?
输了怎么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