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晴空万里。
蜀中今日的街上无人,商铺不做生意,客栈关门,连青楼的大门也是紧紧关闭的。
人都去哪了?
人都在唐门!
唐门,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连一只蚂蚁都逼不进去,似乎蜀中所有人今日都齐集在唐门。
家丁早就搭好擂台,摆好座位,整个场地**而又不失侠气。
擂台,古往今来都是英雄地!
五十年前,庄姓高手力挫六大派传人,以一套忘情剑法威震天下。
他一生只上过六次擂台,就是击败六大派高手的那六次!
自此之后,擂台就成为所有无名侠客希望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地方。
可惜…
多少风流侠客只为一剑成名最后却惨死在台上。
世间的所有擂台都是英雄地,同时也是英雄冢。
撒过英雄血,擂台便成就一个传说。
庄氏神剑之后,世上再无一场精彩的擂台战。
所有的江湖侠客都期待一场轰轰烈烈的比武,因为这个江湖太平静。
今日是五月二十,一个大日子。
天戚门雄霸江湖近三十年,它的魔掌终于伸向蜀中唐门。
数日前,天戚门主霍无惮派爪牙范笑三向唐超群下战书,希望可以领教唐门的绝世暗器,并借此机会谈结盟之事。
唐超群并非老眼昏花,结盟?根本就是觊觎蜀中之地,妄想吞并唐门。
两大门派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今日一战,将会翻天覆地。
江湖的平静很快就会打破…
擂台之外,众人静待天戚门的‘大驾光临’,气氛冷肃。
“老爷,范笑三已到。”唐福道。
“嗯,快请。”
众人一听到‘范笑三’这三个字,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人不识范笑三’简简单单七个字,江湖上已经流传不下万次。
“谁人不识范笑三!”
“范笑三,我知道这号人,范家堡堡主,‘破碑手’无敌,早在二十年前,他击败昆仑魔教三大护法。”
“何止啊!去年十月,我还亲眼目睹他三招打败独桥山庄石破。”
“石破庄主不是自称‘独桥不过,无人匹敌’吗,在范笑三面前他的武功就像个小孩玩泥沙,不堪一击。”
“范笑三真的有那么厉害?”
“我骗你的话,我就买大开小,买小开大,逢赌必输。”
“范笑三可谓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他也甘愿屈居霍无惮之下,想必霍无惮的武功比他高得多。”
“再怎么高强,也肯定打不过我们的唐门主!”
“没错,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呐。”
“但是我听说唐门主今天不出战了,改由三少爷上,这不就输定了?”
“哎呀不是吧,我刚刚才买了唐门赢的,三少爷上,我不就亏大了吗?”
门外众说纷纭,所有人都议论不断,就在此时…
宽阔的长街走入了一支队伍,气势逼人,每逢经过的地上都裂开三尺,地动山摇。
“都给我让开了!”带头黄衣彪形大汉粗声吼道。
他身后有十五六个同样黄衣黄裤的大汉,体型健硕,皮肤黝黑。
“让开!都给我让开!”带头大汉眼见无人让开,就大吼一声。
这一吼,可以震碎人的五脏六腑,可见他内功深厚。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大道,直达唐门内堂。
黄衣大汉并不是范笑三,他只是替范笑三开路的。
“范堡主呢?”唐超群道。
“还用问吗,当然是怕了爹所以不敢出现。”唐守言道。
“我还以为范笑三是什么当世豪杰,不过是只缩头乌龟罢了。”唐世立道。
“胡说!堡主会怕了你不成!”带头大汉怒道。
“唐门的迎客之道真叫范某大开眼界。”
声音高亮沉稳,犹如洪钟,可见此人的内里已到炉火纯青之境。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话语间的讽刺先来一个下马威!
唐超群道:“范堡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唐门主,我在这。”
司马流星环视一周,仍不见其踪影,感叹道:“此人的武功远在少倾之上,恐怕会是一场恶战。”
“唐门主,在下范笑三,请多多指教。”
声音是来自擂台上的,放眼望去,八尺男儿身穿褐色劲装,面容坚定,这个中年男人一定就是范笑三了!
没人知道他何时出现,如何出现。
他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范笑三这般神出鬼没,相信轻功一定极高,不输给唐门的任何一人。
“范堡主,你好。”唐超群拱手道。
“素问唐门主有皇者风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范笑三拱手道。
“过奖了,范堡主。”唐超群道。
范笑三道:“唐门主,事不宜迟。”说罢,伸出右手,“请!”
唐超群道:“且慢,范堡主,唐某今日身体抱恙,不便比武,容许犬儿少倾替我上阵,未知范堡主你意下如何?”
范笑三冷笑道:“唐门主,你临时变卦,可已知会霍门主?”
唐超群道:“尚未,霍门主贵人事忙,唐某不敢打扰,既然范堡主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切磋武艺,又何须介怀何人出战呢?犬儿少倾已习得我家真传,相信由他应战范堡主,也不会失礼于人前。”
范笑三冷冷道:“唐门主可是看不起在下?”
唐超群道:“不敢。”
范笑三叹口气,道:“唐门主,我尊敬你老人家,称你为前辈,既然你老人家的意思如此,我亦不便强求。”
唐超群道:“范堡主快人快语,唐某佩服。”
范笑三道:“听闻唐门主有三位公子,未知是哪一位出战呢?”
唐超群道:“是三子唐少倾。”
范笑三道:“噢,既然深得唐门主的真传,想必武功也是三位当中最高的吧。”
唐世立,唐守言两人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你眼望我眼,相顾无言。
唐超群笑了笑,不说话,目光转向唐少倾身上。
唐少倾上前,微笑满脸抱拳道:“范堡主,你好,在下唐少倾。”
范笑三上下打量唐少倾一番,想到:蜀中果然是一块宝地,人杰地灵,唐超群年过七十依旧雄风满面,这位少年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他大笑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唐少倾笑道:“范堡主英雄盖世,一双‘破碑手’威震八方,在下甚是佩服。”
范笑三道:“难得少年豪气,今日一战,范某非常期待。”
唐少倾道:“若范堡主不嫌弃,比武之后,我们大可以痛饮一番。”
范笑三豪气道:“好,范某生平最喜欢两样,一是比武,二是饮酒。但从未试过比武之后饮酒,这可以算是范某喜欢的第三样!”
聊得兴起之时,唐福忽然道:“范堡主,你舟车劳顿必定尚未休息,我已经为你安排一间厢房,你大可以稍作休息...”
唐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范笑三挥手打断,道:“不必了,范某精力充沛,现在只想好好打一场。”
唐福赔笑道:“范堡主真是一位武痴啊。”
唐超群道:“阿福,范堡主自有分寸,你先准备一些糕点茶品吧。”
“是的,老爷。”
眼见唐福快走入内堂,司马流星也跟了进去。
唐总管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唐福回头,司马流星笑着走过来。
“司马少侠,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唐福神色紧张道。
“不妥?有何不妥?”
唐福凑近司马流星的耳旁,道:“阿福怀疑范笑三不是范笑三!”
司马流星苦笑道:“唐总管,何出此言?”
唐福道:“这个范笑三是假扮的。”
司马流星道:“唐总管,你是不是看到些端倪?”
唐福道:“范笑三的手根本不会是这样的。”
司马流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听到唐福的话,他忽然间想起刚才匆忙瞟了一眼的范笑三的右手,练武之人的手应该是布满老茧,尤其是横练拳脚功夫的人,但是范笑三的手异常的小,手指修长,手掌雪白无痕,这几点倒是奇怪得很。
“唐总管,范笑三的手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你怎么知道?”
唐福长叹一口气,道:“事到如今,阿福也不得不将真相说出来。”
司马流星道:“真相?”
唐福道:“司马少侠,你和我都是有秘密的人。”
司马流星失声道:“唐总管,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难道唐福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他只不过是一个总管,为什么他好像知道的不少?
如果唐福早就看穿我的真正身份,他为什么不说出来,此人藏得太深,不容易对付。
唐福道:“司马少侠,你无须惊慌,阿福是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来的。”
司马流星道:“我是一个坦荡之人,从来没有秘密。”
唐福笑道:“阿福从来未见过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还会紧握着剑不放,三少爷没发现,不代表我没看见。”
“剑客好剑,也是有限度的,剑不离手只可以说明你是一个…杀手。”
司马流星面露凶气,眼神闪过一丝杀机。
唐福笑道:“你虽然已经不再杀人,只不过你的本能出卖了你。”
司马流星假装平静,道:“知道我身份的人无一不变成鬼,可我实在不想再开杀戒。”
唐福叹气道:“想当年,我比你杀的人更多,我又怎会不明白那种痛苦呢。”
司马流星道:“你会武功?”
唐福不说话,神情忽然间变得悲愤。
司马流星道:“看来你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唐福道:“是的。”
司马流星道:“少倾说你是自幼服侍唐门主,但是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轻。”
唐福道:“实不相瞒,阿福今年不过是五十岁。”
五十岁?
司马流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唐福看上去比唐超群还要更老,白发苍苍,皱纹如石痕,然而行动利索,并有着一副慈眉善目。
“怎么样,你看上去很惊讶。”
司马流星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福痛苦道:“就是‘破碑手’令我容颜早衰!”
司马流星道:“你见过‘破碑手’?”
唐福道:“司马少侠应该知道,二十年前,范笑三曾经凭一人之力击败昆仑魔教三大护法的事迹。”
司马流星道:“我知道,此事惊动武林,范笑三就是因为这件事扬名江湖。”
唐福大笑,笑得非常别扭,笑声中带有凄怆,笑声中带有心酸。
“我就是其中一个护法!”
司马流星大惊,道:“你?”
唐福道:“没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