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流星正疑惑着,眼前这个铁骑红衣女子是何许人也?
胡老九早已兴奋地挥手,红衣女子看见也大呼几句番语回应,只见她轻功了得,从乌黑马上跳起,身段轻盈如燕,踏月生风,瞬间的功夫就落在两人的面前。
就在她落地那一刻,乌黑马才跑到过来。
胡老九双手拥着红衣女子,而她的面上也露出温柔的笑容。
深情相拥也不过如此。
司马流星默然半响,良久才道出一句,“胡大哥,这位是?”
胡老九笑道:“哎呀,都差点忘了介绍你们认识。”
他指着红衣女子,道:“就是她。”
司马流星道:“她?”
就是她?她就是塞外的第一位中原人,眼前的红衣女子颇有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态度,令人生畏。
未等司马流星回过神来,红衣女子已发话:“这位兄弟,在下铁柔,未请教。”
司马流星道:“在下司马流星。”
铁柔望着胡老九,道:“木哥,这位兄弟一定是新来的朋友。”
胡老九笑道:“没错,司马老弟是我三日前救回来的。”
铁柔拱手道:“司马兄弟,来到这里就是一种缘分,我们就是朋友,来,铁柔敬你一杯。”
说罢,她从马鞍上背囊中取出三个酒杯,一个牛皮酒壶。
酒壶里倒出的琼浆玉液呈琥珀色,芬香扑鼻,有一阵奇花的花香,又有一阵葡萄香气。
“好酒,真是好酒!”胡老九连番叹道,就像是喝下了观音大士瓶中的杨枝甘露。
铁柔道:“木哥喜欢就好。”
司马流星道:“确实是好酒一杯,不过这酒不像是此地的产物,铁姑娘,你是从何寻得?”
铁柔笑道:“司马兄弟,你怎么知道这酒不是这里的酒?”
她继续笑着道:“没准这酒就是这里的酒,只是你没喝过罢了。”
司马流星道:“虽然我称不上是一个爱酒之人,但是对于酒,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他思考半刻,缓缓道:“酒是一个地方的天降之水,不同的地方所产出的酒,味道自然是不同的,就等于京师的二窝头,西蜀的剑南春,二窝头的味道刺鼻猛烈,入喉热辣,冲劲十足。而剑南春甘醇清香,入口犹如涓涓细流,余味悠长。铁姑娘是中原的女侠,想必你也尝过。”
铁柔微微点头,听着他所说的话,就好像在喝着这两处的酒一样,回味无穷。
她大笑道:“当然喝过。”
司马流星道:“但是此处是塞外之北,天气干旱,常年未雨,又怎会有青果时蔬呢?”
他接着道:“反之,这酒里面有一种特别的花香,花味中又夹杂着葡萄味,很明显,酒一定是用新鲜的水果酿制。”
司马流星把酒杯递给铁柔,面上露出久违的自信。
胡老九道:“司马老弟,没想到,你比我胡老九更懂得喝酒!”
铁柔忽然大笑,道:“司马兄弟,我铁柔很是欣赏你,来,再喝一杯。”
她给司马流星添酒,继续道:“你说的没错,这酒并非是塞外的。”
眼光一闪,道:“是波斯的九珍琼浆。”
——九珍琼浆是用九种新鲜水果酿制而成,加上波斯玫瑰,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此酒珍稀万分,据说波斯王妃就是用此洗浴,另一说法则是进贡给中原皇帝的一级贡品。
胡老九一听到‘波斯’二字,瞳孔放大,道:“柔妹,你又私自去惹那帮人?”
铁柔道:“木哥,你放心,那帮人都不是我的手脚,他们不知道我的行踪。”
胡老九皱着眉头,道:“柔妹,你不可以再为我们强出头了!”
铁柔却满脸不在乎,她望着辽阔草原,想了想,道:“难道就任由他们欺凌?”
胡老九也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大草原。
司马流星满脸不解,但是又怕多事,到嘴边的话语也吞了下去。
忽有一语打破宁静,胡老九道:“不成,我得亲自给那帮人的头头赔罪。”
铁柔猛拉住胡老九,道:“木哥,你要是去,就让我代你去。”
胡老九道:“柔妹,你去就等于送死,而且你根本就不是塞外人,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铁柔道:“塞外人与中原人,难道就有那么大分别?”
胡老九道:“柔妹,你放手,我不去的话,这里的人都会遭罪。”
铁柔道:“木哥,你是不是怪我?”
胡老九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们的身份各异,为什么你是个中原人,而我偏偏是个塞外人。”
他接着道:“他们容不得我们这样做的。”
——他们?他们难道是那帮波斯人?
——为什么胡大哥听到‘波斯’两个字反应会那么大?
——究竟发生什么事?
司马流星不是个多事的人,既然人已经不在江湖,这样的事又算不算是江湖事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人惹出来的事自然就是江湖事!
“胡大哥,可否告知小弟,究竟发生什么事?”司马流星终究还是问了。
胡老九摇了摇头,道:“司马老弟,你是远方而来的朋友,这里的事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铁柔道:“木哥,或许司马兄弟可以帮我们。”
胡老九道:“不成,以往就是太多中原豪侠帮我们所以遭到浑身伤疤。”
铁柔道:“我都记得,棍王夏殇,飞花剑客郭生花,青萍剑肖楚楚,还有铜锤铁掌马八方…”
这些名字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而这些名字司马流星都知道。
——这些都是‘君不见’杀手组织的目标,只不过他们都是其他杀手的目标。
——理论上他们应该早就死了,虽然不是由司马流星出手。
——原来他们都没有死,而且隐居塞外。
司马流星不禁想起以往的杀手生涯,假如他所杀的人也是一个都没死,隐居塞外,那该多好。
但,这是没可能的!
杀神的出手,一剑毙命。
剑一出鞘就是要见血的。
剑已出鞘,人头落地。
无论是谁,只要见过司马流星的出剑,就不可能见到他的收剑。
“原来他们都没死。”司马流星喃喃道。
胡老九长叹一声,道:“柔妹,别再说了,或许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脱离那帮波斯人的魔掌。”
铁柔突然“哼”的一声,骑上马背,扬长而去。
胡老九大呼:“柔妹!”
司马流星道:“胡大哥,铁姑娘要去哪?”
胡老九嘴唇紧闭,沉思许久,忽然道:“恐怕她…”
司马流星道:“胡大哥?”
胡老九道:“司马老弟,失陪了!”
话毕,胡老九也腾空飞起,坐在一匹白马之上,双脚一夹,白马受了刺激,奔腾而去。
司马流星不禁在想。
——这帮波斯恶棍是什么人马?
——何以使胡大哥与铁姑娘都焦躁不安?
入夜。
塞外的夜晚非常热闹,所有人都喜欢围着篝火跳舞,唱歌。
热闹与他,格格不入,无论在中原,还是在塞外。
他都是那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
司马流星站在帐篷的外面,久久凝视远方。
“怎么还不回来?”他低声喃喃道。
气氛越热闹,他的心就越不平静,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他希望自己已经丧失了这种本能。
然而,当他见到一匹白马朝他的方向奔来时,他就已经知道。
——出事了!
是铁柔,只有她一个。
她的马应该是那匹乌黑野马,而不是白马,白马是胡大哥的。
胡大哥呢?
马归人未归,只有两种解释,一就是胡老九死了,二就是胡老九被捉。
从铁柔的眼泪中,司马流星似乎知道了。
但他不确定。
“木哥为了救我,他…他…”铁柔哭着道。
司马流星道:“胡大哥,他是不是已经?”
铁柔道:“他被那帮人捉了。”
司马流星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
他绷紧的神经线刹那松弛了,其实被捉也并非是件好事,但是对于他以往的经历来说。
——被捉的人总好过被杀的人。
——被捉还有一线生机,被杀就只剩下一副骸骨。
他显然是不想见到有人无辜枉死。
铁柔被他的话激怒了,道:“好,有什么好的!”
她继续道:“木哥是你救命恩人,他被人捉了,你还连声称好?”
司马流星默不作声。
铁柔道:“我明白,我明白的。”
司马流星道:“你明白什么?”
铁柔道:“你只是一介布衣,又不懂武功,难道要逼你去救木哥吗?”
司马流星道:“铁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铁柔道:“我回来就是希望找人帮忙,营救木哥。”
司马流星道:“胡大哥跟我说过,这里有很多懂武功的中原大侠,他们一定很乐意帮你的。”
铁柔道:“我知道,但是木哥不希望我找他们帮忙。”
司马流星道:“为什么?”
铁柔道:“因为前几次的出手相助,他们都无一不受伤,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瞎了眼,有的缺了耳。”
她摇了摇头,缓缓道:“来到这里的人无非是想逃离江湖仇杀,过点平淡的日子罢了,木哥不忍心他救回来的人再次遭罪,于是就…”
铁柔也说不下去了,只是默默地望着篝火旁边的人。
“这种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铁柔缓缓道。
司马流星道:“胡大哥总算是有情有义,当日若非他相救,我亦死在大漠之中,被沙土所覆盖。”
铁柔道:“可惜你不懂武功,罢了,我去找人帮忙。”
铁柔的无心快语令司马流星默然痴痴地看着双手。
这双手,曾经沾满鲜血。
这双手,曾经摘叶飞花。
这双手,曾经取人性命。
或许正如铁柔所言,就当自己不懂武功吧。
但是他断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是司马流星,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有情有义的人呢,只会接二连三遇到麻烦事,但亦正因为这些麻烦事,才令他们称得上‘有情有义’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