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赤这位金主的陪同下,路小石终于愉快地耍完了京城,不仅逛了城内的玄武湖、观天台,就连京城周边的栖凤山、大业寺等等,都被他们一行人的足迹踏了个遍。
虽然这期间他又察觉了一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并没有导致什么事情发生,倒也不影响他耍得惬意。
惬意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像挥霍银子一样被他们挥霍完了,眨眼就到了王朝虞乐十七年四月初八。
这是稽考文试的日子。
一早起来,老张就婆婆妈妈地开始操心,一会帮着路小石整理新买的蓝布衣衫,一会又去擦拭人家脚上黑布新鞋上并没有的灰尘。
路小石嘀咕道:“又不是高考,用得着这样上心吗?”
“什么高考,是稽考!”
老张面色忡忡,道:“按理说文试是难不住你的,但你不能犯糊涂啊!要不要再洗把冷水脸?”
“老张,你真不是我爹?”
“咳咳,时辰不早了。”
老张干咳几声,催着路小石下楼,见连赤已在大门外候着,便笑眯眯地作揖道:“今儿又麻烦连公子了,还望你和小石都顺利过关。”
他说的麻烦是指路小石搭乘连赤的马车一事,过关则是他知道连赤也要参加稽考的文试。
“老伯客气!”
共处了一个多月,连赤当然已经知道老张并不是路小石的爹,但更知道老张是路小石不是爹而胜似爹的人。
他记得可是清楚,就在路小石痛宰了他二十多尾东海雪花鱼后的第二天,他二人在玄武湖边闲聊,无意扯到张老时,明明是路小石自己说的“老家伙”三个字,他只不过是重复了一下,结果路小石张牙舞爪地就扑上来了,完全不顾他自己只是个化气境的小角色。
此时见老张作揖,他赶紧还礼,笑道:“不敢不敢,其实要说麻烦啊,还是我麻烦了小石才对。”
“连公子总是这么小意。”
“哪里哪里,倒是老伯礼数重……”
“啧啧啧……”
路小石看着眼前二人,笑道:“要不要给你们半个时辰,客气过瘾了再走?”
“那可不能!”
老张连连摆手,率先向小巷子走去——连胖子的马车太大,只能停在东大街,须得从小巷子向北面穿过去。
“老伯您慢点……”
连赤小意地跟了上去。
路小石笑了笑,心想就冲胖子一大早这番表现,今天的文试也要实实在在地帮他一把,脚下也赶紧加快了步伐。
但刚刚走到小巷子口,他又停了下来,看向了对面的夏府。
在天赐客栈住了一个多月,他从没见过夏府有人进出,但此时却从夏府大门出来三个人。
三个年轻女子。
后面两个女子不用说,看衣着便知道是侍女,而看到前面那个女子时,他不由得感觉心中一紧。
准确地说是一窒,窒息的窒。
女子美得让人窒息。
小巷子里的空气似乎都明亮了许多,而女子则像是春风里的一枝花儿,迎风而自舞……叠香扑面来。
女子还在十步之外,路小石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这种香气显然不是胭脂水粉之类的味道,而是一种难以言明但绝对沁人心脾且又撩拨心弦的气息,仿佛是她身上天然就带有的。
女子和路小石迎面而行,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到了巷子口时,又如一阵春风般,转向北边飘去。
路小石一直停在巷子口,直到那阵春风消失在巷子最北边,才慢慢踱上去。
“怎么才来?”
连胖子和老张同时问道。
路小石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便率先钻进了大马车,等老张去给车夫套近乎的时候,他笑吟吟地看着连赤,一脸的玩味。
他知道老张这么着急,那是生怕他误了文试,但连胖子这么问,则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连胖子瞟了眼老张后,脸上马上堆出一大堆遗憾,甚至痛心疾首,低声道:“你错过了一个亿!”
路小石低声笑道:“看见了,确实极品。”
连胖子怔了一下,然后又会意一笑,再低声道:“厉害啊!我就说嘛,你快得跟猴子似的人,怎么会慢得像头猪。”
路小石双眼一瞪。
连胖子赶紧将身体后仰,委屈道:“我是赞美你!”然后又叹道:“真正懂得欣赏美的人,都得像你这样,远远缀在后面看着背影,那样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的美感。”
“说重点!”
路小石再瞪上一眼,问道:“她是谁啊?”
“南海郡杜家大小姐,杜薇。”
路小石有些无语,嗫嚅道:“那她怎么从夏府出来?”
连赤有些诧异,问道:“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
“在天赐客栈住了这么长时间,你总该听到点什么。”
“在天赐客栈住了这么长时间,我就没机会单独出去溜溜,这事儿你还不清楚?”
“哈哈,是这回事儿!”
“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儿!拉谁漏谁!”
“什么意思?”
“前前前前朝的话,意思就爱说不说!”
“看看你这态度……哎哎你别动手啊,其实很简单,南海郡杜夫人和京城夏夫人,她们是亲姐妹啊。”
路小石恍然。
…………
国子监,门庭若市。
稽考由兵部主持考核,但因参加文试的人太多,便借用国子监的场地。当路小石等人到了国子监时,大门外已经拥簇了数百号人。
此时,太阳才刚刚出来。
路小石好说歹说让老张先回客栈,然后与连赤远远地寻着一块能晒太阳的空地,蹲了下去。
连赤试了几下,发现蹲着很是困难,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路小石好心提醒道:“注意形象啊,万一被你那位青大将军瞧着不雅,到时可不能怨我片绿叶儿不够绿。”
连赤哈哈笑道:“青大将军是何等人物?这种闲得蛋疼的文试,她根本就不会到场。”
路小石点点头,想起刚才在国子监大门口看到的那些官员,确实都是一些其貌不扬的男性文官。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聚集在国子监门口的人看着快上千了。
路小石百无聊赖,看着手里的考签——上面是他的名字、座号什么的,思考着到底是老张真有什么混得开的朋友,还是身边这胖子手眼通天,竟能让他们的座号紧挨在一起。
但这个问题并不值得真正思考,所以他更无聊,又抬起头四处瞟着,看能不能瞟着些有趣的东西。
东西没瞟着,他瞟着了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不知是何时来的,但也和他们一样,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别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相互聊着等着,只有他是独自一人,将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站着,身形像铁枪一样笔直。
偶尔也有人上前作揖,看动作和表情应该是向他问候寒喧,但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个看不见、听不见的聋哑人,令所有上前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悻悻而返。
“果然,穿白衣服的都很会装逼啊!”
路小石觉得那人很有趣。
“装什么逼?”
连赤不知道路小石在嘀咕什么。
路小石指了指白衣男子,解释道:“就是作做、矫情、显摆、死要面子、臭不要脸……”
“许吾浪!”
连赤看到了白衣男子,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显得有些悻悻或者恨恨,点着脑袋说道:“唐河许家的三公子,从来就很……装逼。”
“唐河许家?”
路小石又有些无语。
这时,前面的人群忽然有些小小的骚动,却是又一行人来了。他们所过之处,引起不少人的不同反响,但反响的原因却都一样,就是仿佛他们都看到了一道惊为仙境的美丽风景
路小石也看了过去。
那道风景中最显眼的,竟然是如春花般的南海郡杜家大小姐杜薇,而她身边的几位青年男子,也是或英俊或雄壮,格外地引人注目。
西蜀郡卓家的大公子卓伟,赫然在列。
卓伟没有穿那件白狐长裘,但依然显得英气逼人,紧靠他身边的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但他的嘴似乎更显眼——路小石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大嘴。
“那大嘴是谁?”
“哦,宋且德,东临郡宋家的庶子。”
“东临郡宋家……”
路小石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