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廊下的崔胜望着远处,见担酒持盘之人络绎不绝,不由得问道:“这是在庆祝什么呢?”
水意轩轩主姜南陪他站在一旁,说道:“有人成亲摆酒,祝人生大喜之事。”
崔胜诧异地道:“在此地摆酒?”
姜南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说道:“江湖浪子,无根浮萍,何处是家?自是找一处阔绰的地方请朋友喝酒。”
他看向崔胜,问道:“你成亲了吗?”
“没有。”
“成亲的时候,会在哪里摆酒?”
“这个……倒是从来未曾想过。”崔胜眼中出现了一丝茫然,可随之就被风吹散了,他笑了起来。“大概也是这样的地方吧。”
崔胜摸了摸肚子,对姜南道:“不如我们也去讨一碗酒喝?”
姜南笑道:“还是不要了。你若是饿了,我让门下去叫一桌酒肉来。”
就在两人周围,水意轩八人持剑而立。
崔胜心里虽然焦急,但被姜南强留于此,武艺不如人家,只能冷静地寻找跑走的机会。
他与姜南进到屋中,很快酒肉就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
“轩主这做派,大气从容,崔胜佩服。”
“当不得崔兄弟如此夸奖,请。”
两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着江湖上的传闻,便如刚认识的朋友一般,气氛融洽。
酒足饭饱,天已全黑,月孤冷寂寥,抵不住得意坊中的热火朝天,闹腾喧嚣。
那边喜庆的多是江湖中人,呼喝邀酒,比武耍闹,叫一些附近的孤单之人瞧了不免羡慕。
崔胜从桌边站起来,“我去方便则个。”
姜南将酒杯送到嘴边,笑着说道:“只是消消肚肠当然无妨。勿怪姜某啰嗦,我那些门下就在附近。”
“晓得晓得。”崔胜走出屋子,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站着一名水意轩的剑客,正望着他。
走到屋后,走入小径,边上又是一名剑客。
“你们吃过了吗?”崔胜好奇地问。
“吃了。”对方简简单单地回答。
后边有一间宽敞的更衣室,其实就是茅房,不过有吊杆,有火炉,有水盆与皂角,很是奢侈。
更衣室就建在围墙边,他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又抬起头,原来围墙上坐着一名剑客,正看过来,目光就跟着他一路进到里面。
崔胜将外衣脱下来,放在吊杆悬挂的篮子里,然后来到坑板上,脱了裤子。
强走是能走的,不过姜南追上来了怎么办?又打不过对方。
想了会儿,还是没有一点办法,他又穿上外衣,从水盆里打出水来,洗了洗手。他低头间,看到了墙角上的一个洞。
被野狗挖出来的,一个狗洞。
过了许久,坐在围墙上的剑客对着小径边上的同门吹了一记口哨,对方凑近过来,入到更衣室,打转一圈不见人影,大吃一惊,跑了出来。
只片刻工夫,姜南就已出现在其中。
“弟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是如何跑出去的?”
姜南看着贴在围墙这边的狗洞,默然不语。
身边数人顿时恍然大悟。
其中一人说道:“这人连狗洞都钻,实为无耻鄙陋之人,枉费轩主对他多有抬举。”
“你又懂得什么?”姜南叹息着说道,“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你看他钻的是狗洞,我看他钻的却是心中的道义。”
从狗洞钻出围墙,一路跑到襄阳城外的崔胜,硬抢了一匹马。当时坐在马上缓缓而行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商贾,背着包袱,也不知是要去送货,还是归家。
正好好的,就被崔胜从马上提了下来,只见这江湖汉子伸手在囊中摸了一摸,然后面色僵硬地驾马远去。商贾也不敢骂,更不敢追,俗世中人与江湖人有什么好争的……
崔胜原本想着,十分潇洒地丢出一把银子,算是偿了马钱。可是一摸口袋,才发现钱都用完了——这一路吃住行,花销可不少。
奇怪,为什么花钱的都是我?
一路赶到隆中,抹黑寻到了惜花岗,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
他站在篝火熄灭残留的一摊旁边,有些郁闷,正巧目光移动中,看到了地上有两个字,像是被人用硬物留下的。
“向北”。
…………
“你碰上子龙了吗?”
“我先撞见的‘花斑虎’与‘铁鞭子’,后来跟他们回到惜花岗等,说是你有了安排,崔子龙会带着兔舍里的女子逃向这里。”
“是许丰和沈孝吧?”
“咳,名字太难记了,还是名号简单些。”
“子龙他们坐上船了?”
“就在渡口租了两艘船,现在应该到襄阳了吧。”
“你该跟他们一起走的。”
“我要是也走了,你不得死在这里!”
“那也不一定。”
“行,要么你自己下来跑,我都要累坏了。”
“别别……老弟,再辛苦一下,到庙里休息。”
“后面这人是谁,轻功如此高明,看样子我可甩不开他。”
“只要到了庙里,就能对付他。”
叶云生在崔胜背上,挥剑挡下一记飞刀。
他背上插着两把飞刀,却是之前没有挡下,被射中的。
“我还寻思着,回来与你一同出个风头,当一当小娘子眼中的盖世英雄,好啊,谁知道一回来,就陪着你逃命!”
“咦,你不是也帮着子龙一同送她们,怎么都没有感谢你?”
“这些女人,都感谢子龙去了。”
“不会啊。你比他帅多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啊。真个奇怪……什么世道!”
江南沈家本以提纵术闻名江湖,轻功如何会弱?崔胜又是背着叶云生,自然无法甩脱。可沈星长并不越前阻拦,在后边连发飞刀,奔行跳跃之中,飞刀依旧威势惊人。
又是一记飞刀被叶云生挡掉,沈星长终于失去了耐心,几个纵跃就来到崔胜身旁,与他并行向前奔走,相距不过三丈。
崔胜负着叶云生,侧面飞来的飞刀不好抵挡,正头疼的时候,几人来到一处山坡,沈星长飞刀出手,从坡上跃下来一名女子,将柳叶飞刀砍飞出去。
这女子在崔胜与沈星长两者之间,一边奔行,一边连挡三记飞刀,终是吃不住飞刀上的内劲,吐出一口血,留在了原地。
这时已经翻过山坡,进到一片林中,原本三人一同前行,她一掉队,两人之间又是空了出来。
眼看对方飞刀又要出手,忽然从林中射出数枚银针,沈星长身子一顿,让过飞针,再又发力追赶。未及追出多少,边上又是一只蝴蝶镖打来,顿时惹得他怒道:“班门弄斧,吃我一刀!”
话音方落,手里的柳叶飞刀就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先是劈开蝴蝶镖,再沿着路径入到远处林中,只听女子的惨叫声响起,已是中刀了。
这一前一后两个女子,正是之前跑走的穆芳青与浅浅。
两人在此地稍稍歇息之后,便打算接应叶云生。
穆芳青身上内功未曾恢复,挡下三刀,已是伤了经脉。
她担心浅浅安危,勉强跑到了林子里,看见浅浅扶着树木,身上并无飞刀。
“伤着了?”
“腿上被飞刀刮了一下。”
去了一两肉,留了一条大口子。穆芳青知道这年轻的女子并无高深的内力,伤口若不处理,后果不堪设想。赶紧撕了一条长布,给她包扎。
两个女人俱被沈星长所伤,耽搁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追了上去。
“林中的大概是浅浅吧?”
“嗯。”
“之前那女人是谁?”
“咳咳……”叶云生正想回答,却是咳了几口血出来。
“老兄,你说你,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运气不好,因为一个绝世美人。”
崔胜胸口里面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宛如要把肺部都烧干了。可听着叶云生似玩笑似调侃的言语,也轻松地说道:“绝世美人……方才那个?能有多美?”
他撇头看了一眼,沈星长远远地追在身后。
一把飞刀在他将目光放在前路的时候,飞了出来,叶云生这回又没有挡住,剑被飞刀撞开,射在了背上。
“嘿嘿,有多美?美人美人,个中滋味,怎能与外人说……嘿嘿。”血从叶云生咧开的嘴角流出来,滴在崔胜的肩上。
崔胜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风猛地呼啸起来,他不在乎经脉中的气息凝滞,豁出命来加速——就算经脉毁了,往后余生当个废人——那又如何?
“到庙里就行了吧?”
“没错!老弟,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