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大汉嘴里骂道:“老子早就怀疑这不是老子的种,老子祖上八辈都没出过这个!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养家,让你舒舒服服在家歇着,你倒给老子整个野种出来!”
妇人捂着脸迅速红了眼眶,眼泪直直往下淌,怀里孩子被吓到大声哭了起来,妇人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清清白白跟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大汉哪听这么多,转身大步就往外走,妇人抱着孩子追上去,大汉直接把妇人推倒在地上,“带着你的野种滚蛋!”
回过神来的陈茉,赶忙冲出去把妇人扶起来,跑步追上大汉拉住他肩膀,“先生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老婆,这个地图舌本来就不代表什么,如果你质疑孩子的血缘关系,你应该直接去医院做DNA亲子鉴定,如果这是你的亲生儿子怎么办?”
大汉一脸怒容,“扯淡!什么地图舌,做那么多检查又是验血又是吃药,孩子屁毛病没有,只能是天生的,贱人家里也没有这个情况,那野种怎么会是老子的!”
陈茉正面面对大汉,堵住他的去路,“你的妻子跟你同床共枕,你对她怎么能一点信任都没有?凡事应该讲证据,才能立住脚说话。而且你刚才动手打人,我们医院有监控,你这属于家暴!国家已经颁行了家暴法,你已经犯法了。”
“老子的老婆想打就打,国家管不着。你给我让开,别以为你是医院的医生老子就不敢动你。”大汉见陈茉不动地方,伸手使劲去推陈茉,“别给脸不要脸!”
陈茉没想到大汉会突然动手,没有防备被猛地一推身体向后倒去。
意外却没有摔倒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阳光的干爽味道萦在她鼻尖。她踉跄了一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懒洋洋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却很好听。
“地图舌全称游走性舌炎,可能是营养匮乏、肠寄生虫、内分泌失调等等因素有关,病因未明,目前全世界都没办法确切知道是什么情况导致的。如果非说是遗传,麻烦请告诉我是哪位伟大的医学家确诊的。”
陈茉站直身子以后,才看清楚出手帮她的人就是之前喊王焕新的那个精瘦高挑的男生,毕竟之前跟他有过矛盾冲突,她心情有些复杂,下意识看到这个男生胸前的胸牌,写着名字——顾梓洵。
顾梓洵看了一眼陈茉,“你对我院医生使用暴力,麻烦跟我们派出所走一趟,给我们医生验验伤。”
妇人抱着尚在抽泣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大汉身边,听到要去派出所,大惊失色,“孩子爹,咱们快回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咱们回家说。”
大汉看着气定神闲的顾梓洵,不由心虚起来,冲着妇人吼道:“都是你给老子惹的事,真晦气!”说罢绕过陈茉和顾梓洵大步离去。
陈茉看着妇人抱着孩子小跑着费力跟上大汉的脚步,心里一阵心酸,还不知道这个妇人回去会面临的是什么。
“别看了,你也管不了。”顾梓洵见陈茉一脸同情心泛滥的表情,不由轻轻摇摇头,“地图舌这种病因不明的问题,最好别往遗传上说,这你们科哪个医生看的,让你出来充什么主持正义的好汉?”
陈茉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唐蕴华一再强调孩子是健康的,而只字不提病因如何,她不想让顾梓洵误会牙周科医生,忙道:“是我随口说的……原本我看他们一家大老远过来不容易,就想安慰一下,我记得上课时候老师说过跟遗传有关的,谁知道这男的反应这么大。”
顾梓洵眉毛一挑,眼神传达出内心的想法:白痴不可怕,就怕白痴是学渣,还装有文化。
“何止这么简单。”王焕新这厮不知何时冒出来,目光包含同情之色瞅着陈茉,“陈茉妹妹为了让唐主任能见这家病人,在办公室是义正严辞、疾言厉色啊,可你不知道,牙周科那中间跟更衣室连着的不是墙,就是块隔离板,被在更衣室待着的医生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茉明白过来,合着刚才王焕新是跑牙周科听八卦去了。
王焕新似是知道陈茉心中所想,忙解释道:“我可没有去牙周科,是我从二楼下来正好碰到某位知情人士,他现在对你可谓敬佩之至!他说他跟主任六年了,你是第一个敢正面怼唐主任的人,而且连医生都不是,只是一个实习生。”
陈茉面无表情看着王焕新,“而且我这个实习生恰好还是跟唐主任的,你是想表达……我彻底凉了是么。”
王焕新啧啧两声,“你还真是把唐主任往死里得罪啊……跟你同科室的晏清歌大美女都没你出风头,就这半天功夫,你已经一战成名了。”
顾梓洵捶了王焕新胸口一下,“行了,别吓唬她了,哭了你负责哄啊。”
陈茉这才想起来刚才顾梓洵帮了她,她颇有些不自在,毕竟之前她对顾梓洵的印象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加不明是非,色令智昏。
“那个,刚才谢谢你。你也帮了我,那你冤枉我偷车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咱俩扯平了。”
顾梓洵闻言面带一丝揶揄笑意,“你不会算账吧,我误会你偷车确实不对,可在这之前你泼我一脸豆浆的事怎么说?”
陈茉大脑高速运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诧异道:“公交车上被我泼豆浆的男生是你?!”
王焕新凑过来:“什么泼豆浆,发生什么事了?”只差脸上写着求告八卦四个字了。
这时有个女生在诊室里喊顾梓洵:“张主任喊你呢。”
顾梓洵含笑看着似乎在回忆往事的陈茉,他向前靠近了陈茉一点点,俯首轻声说:“回去看看你校徽还在不在,还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在陈茉耳朵里,颇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得意和嘲讽,“茶香的纸巾不错。”
轰得一声,陈茉只觉自己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大脑,面红耳赤的她看着顾梓洵施施然走回到牙体牙髓科。王焕新把脑袋凑过来,好奇道:“顾梓洵跟你说什么了,你脸咋红成这样?跟你耍流氓了?”
王焕新以为陈茉是害羞了,实际上陈茉是两个大写的尴尬!
“没有!没什么事,你别瞎想,我先回去了。”陈茉不想说这个,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牙周科,不知道主任那里是什么样的暴风雨等着她。
陈茉回到牙周科,看到主任不在诊室,估计在办公室里。倒是小赵护士看到陈茉,脸色阴沉地冲过来:“就你有医德!就你叭叭的长着嘴是吧!”说完这两句,陈茉等着后面狂风暴雨般的训斥时,却见小赵护士翻了个白眼,“你这两天把临床无菌操作好好看看,我会提问你。还有,管管你的手和嘴吧。”说罢就不搭理陈茉,忙自己的去了。
这……应该算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还是主任在憋着大招?
陈茉心有余悸地想着。
何湘医生的工作间靠着门口,看着陈茉还傻站着,她笑着冲陈茉道:“嘿,你别被小赵吓着了,她跟主任四年了,要求比较高,但人很好的。”何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个子比陈茉略低,圆圆脸儿,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两个酒窝,皮肤白皙长相很甜美,“你刚来不知道,那户人家来找主任看地图舌好几次了,还大闹了一场。”
陈茉见何湘很好说话,见她也没病人等着,就过去小声的问怎么回事。
原来事情并不是陈茉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家在乡下,据说路还是泥土的。孩子刚出生就发现舌头不对劲,家里人原来也没在意,以为长长就好了。哪知孩子到了两岁半,还一直存在,孩子奶奶慌了,这可是家里独苗,就抱去乡下小门诊看,小门诊没办法处理,就推荐了他们一家去市里口腔医院看。
导医台见是黏膜类疾病,安排到了牙周科。
孩子爸爸一直在外打工,是孩子奶奶和妈妈带来看的,当时还是何湘医生接的诊,可孩子奶奶觉得何湘年轻,非要等着唐蕴华主任给看。唐蕴华看了一眼就说是地图舌,给开了药让回去,并告知不一定能去掉。回去果然好了一点,药吃完又带孩子来。孩子奶奶紧张孙子,生怕这是什么大病,尽管唐蕴华一再强调,孩子很健康。但孩子奶奶不依不饶,以为孩子奶奶年纪大了道理说不听,想跟孩子妈妈沟通时,发现孩子妈妈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都是孩子奶奶做主。
唐蕴华只好开了几个单子让带孩子去做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自然是健康。孩子奶奶开始怀疑是孩子妈妈有病传染给了宝贝孙子,唐蕴华又给孩子妈妈开了检查单,依旧是无事。唐蕴华又给孩子开药,开药前跟孩子奶奶一再强调,不保证能去掉,建议不要再吃药。
过了一阵子,孩子奶奶突然开始来医院闹,坐在牙周科门口哭,指着唐蕴华说医院想骗钱,检查做了一堆,药也开了一堆,孩子没有治好,现在上吐下泻在乡里医院躺着,让家里亲戚看着,她们过来讨说法。
医务科宋科长来处理,孩子奶奶非要退钱,唐蕴华把病例调出来,并不认为自己的诊断处理有问题。宋科长让孩子奶奶拿出来乡里医院的诊断证明,孩子奶奶说没有,一口咬定吃了唐蕴华开的药出的问题。
最后报了警,看到警察孩子妈妈害怕,才说是孩子奶奶请了乡里神婆来给孩子做法,留下了一瓶神水,包治百病。孩子妈妈不想给孩子喝,拗不过孩子奶奶,喝了两天孩子就上吐下泻,面色发紫,赶快送到了乡里医院。
孩子奶奶就觉得是医院开得药有问题,就带着媳妇儿过来要说法,想把在医院花的钱要回去,毕竟神婆那里也花了一大笔钱。
宋科长就问,怎么不是神婆的问题呢?
孩子奶奶目光凶狠,“神婆怎么会有错,就是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医生,动不动就给人开刀子,再开一堆药,就是为挣俺们农民辛苦钱!”
警察去乡下取证,孩子食物中毒,那瓶神水不知道是所谓神婆乱加了什么东西,神婆早就不知所踪了。
孩子奶奶不干,说官官相护,要去北京告状。
警察说要拘留,孩子奶奶怕了,没消停几天,又来医院闹,警察一来就往地上一趟装晕。
最后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给了点钱就过去了。
陈茉听完目瞪口呆,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何湘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口腔医院,你要是在综合医院,不知道有多少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以后在医院多听多看多问,记住你是来学习的。”
陈茉连连答应,又想到自己得罪了主任,只觉未来两个月前途堪忧。
何湘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扑哧一笑,“你放心,主任不是小气的人,她才不会因私废公呢,更何况你就是个孩子,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跟你过不去。”
她心里想着还是要好好表现,晚上回家吃饭还要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天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家。
可陈茉没想到,这件事还没结束,这家人还能更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