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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传胪唱名(1 / 1)

捱到传胪唱名这一日,各家茶坊酒肆彩幕高悬,临街的阁子早早被富家仕女定下,街头巷尾乌泱泱挤满了人,各大大小小的军巡铺铺兵,乃至三帅司侍卫步兵,骑兵一齐调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沿街拉起隔离,空出中央的甬道,供新科状元为首的众进士踏马游行。

忆之与秀瑛紧挨着刘宜荪,由左军巡司铺兵簇拥着,等待在朱雀门外的御街街口,二人的内心十分焦灼,片刻也不能歇,总踮起脚来远眺,直到一声响亮的锣鸣,惊起天边群鸟飞起,锣声久久不平,金钉朱漆的宫门渐开,便有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脚步声回荡,不多时,两列身披金甲的金吾卫骑兵从中走出,每一位的神情皆是严正肃穆,不苟言笑。

待金吾卫走过眼前,便见到刘宜荪兄妹的父亲,殿前都指挥使刘屏大将军,与殿前副指挥使史元苏,二人一前一后跨马而来,他们率领着殿前侍卫步兵手举彩旗。

刘秀瑛满眼望着父亲,难得地喑声不语,刘宜荪朝刘屏微微施礼,忆之微服了服身,马上的殿前都指挥使朝他那一双儿女扫过一眼,又对忆之微微点头,兀自目视前方。

又是一声鸣锣,殿前侍卫步兵过后,便是锦绣鞍鞯,披红挂绿的新晋状元郎,紧随其后的是探花郎,探花。

人们本不敢喧哗,这一会,瞧见了状元郎,霎时欢腾了起来,呐喊声从街头延绵至街尾,早有商贾雇佣小厮临窗飘洒鲜花,那花瓣各色不一,青脆萦目,红紫迎人,一时锦绣乾坤,又有各家仕女凭栏抛出的绢帛在头顶翻飞,飘飘荡荡。

忆之圆睁着双目,在队列中寻找熟悉的面孔,终于在二甲进士中看到了韩玉祁,激动地惊呼了一声。刘秀瑛看到了石杰,忙不迭指给忆之看,忆之瞧见石杰身旁的苏子美,忙不迭也指给刘秀瑛瞧,二人不禁四手相握,欢喜地一面叫一面跳。

那几位瞧见了二人,一个接一个朝她们挥手,忆之与秀瑛忙扬起巾帕回应,又是一声鸣锣,走过了许多不曾见过的面孔,她心里记挂还没见着的人,又抻着脖颈张望起来,待她在三甲进士中发现文延博的时候,反而是他先瞧见忆之,二人对上了眼神,相视一笑。

忆之接着往后看,看了一阵,没有收获,心里不免有些慌张,直到新科进士游行的队伍到了尽头,她又回望向那游行的队伍,在里头又找了一阵。她一面找,一面询问刘秀瑛是否看见欧阳绪的身影,刘秀瑛说道:“你先别急,兴许只是我们都没瞧见而已。”忆之又去问刘宜荪,杏儿,李平,皆云不见。

忆之的心里霎时凉了半截,捏着帕子的手垂了下去,先时的喜悦也减了大半。她握住秀瑛的双手,说道:“这几位哥哥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三哥哥,他的文采虽是最拔尖的,父亲却曾评价与仕途无益,他又桀骜,心气极高。这会子,偏每一位都中,只他不中,必定要大大地失望,我实在不能安心,你且继续瞧热闹,我要去里头寻他。”秀瑛反握住了忆之的手,说道:“方才那队伍里,一大半的人都是见过的,还能瞧出什么花来,倒不如陪你去找三哥,或许还能有奇遇。”二人一同笑了起来。遂携着手,带了李平往朱雀门去。

话说那欧阳绪落榜之际,胸中凝结万千悲怆,又见同期的诸位皆春风得意,备加打击,不觉魂也丢了大半,一路浑浑噩噩走着,抬头一望,才发觉竟不知何时走到了朱雀门外。只见水磨墙上挂一轮红日,日光射着万物,银光发亮,正是峥嵘的好景象。唯自己所在之处,高墙阻挡,投下一隅阴影,可不正应如今的处境。

欧阳绪出了半日神,决定走向阳光,他沿着甬道来至汴河岸边,只见一河春水波光粼粼,两岸新柳柳条低垂。他又试着开阔心胸,赏着春景,勉强笑着,想要作词一曲,有了一两句,竟不似歌颂春光,更像痛惜自怜的,索性在心中抹去,又沿着河岸往埠头走。

汴河斜贯汴京城,西接黄河,东接淮泗,向南直通长江,天下财货十之五六通此道而来,尤其在这开春的时节,正是漕船、商船如织的时节。往日的埠头,米行面行、蔬果等行的牙人指挥脚夫搬运货物,景象繁盛,这一日却空荡荡,廖无人烟,欧阳绪心中想到,人们大约都争相去看那新科状元进士们去了,如此一想,心思难免又堕落了几分,遂赶紧振作了一番,又要举步前行。

忽听身后有人高喊他的名字,回头一望,见是富良弼,不由怔了怔,双手作揖,正道拜见富大官人,富良弼已经走至跟前,薄责道:“你我弟兄一场,我不过侥幸一些,你也不过一时失意,竟就要如此生疏不成?”

欧阳绪讪笑道:“弼哥不往那众星捧月之处去,却往我这落魄失意这处来,分明是一片赤诚,满心记挂我。哪里知道我如此狭隘不堪,到底是辜负了。”说着,更添落寞之色。

富良弼却笑道:“你自以韩愈为师,却曾听你提起,说道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我当时觉得,你是乃有胸襟之人,怎么这一会子,竟然陷进去了。”

欧阳绪只觉一股热气从耳根起直冲脑门,一时羞愧难当,忿悔不已,自省着,哂笑了一阵,双手作揖,说道:“惭愧,实在是惭愧!”富良弼接着说道:“还曾记否,范夫子问咱们读书是为了什么?”欧阳绪不明就里,富良弼接着说道:“我曾于书中得,读诗,或于玲珑之处脱出几点意境,在酣畅时挥毫泼墨,拟把疏狂解这万千愁苦。读史,读人世之钩沉,犹有明镜照骨,自省然后识理。读经,可知格物之道,开阔心胸,而后立身存世。

我也曾以考取功名为目的而读书,为官后方知,科举不过是一道门槛,跨过后,又是另一番天地,那天地有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又有邪魔歪念侵蚀人心,心智动摇时,遂坐起看文,便能矫正。屡有不平之事,于书中又能豁然通达,即使不成,也能释怀一二。”

欧阳绪紧蹙着双眉,正要说话,忽听富良弼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我也有些见解,不吐不快。”二人往后一看,见是忆之,富良弼转过身来正对着忆之,笑道:“有请小晏夫子指教。”

忆之脸颊微微一红,说道:“良弼哥哥认为,我们读书是为修身养性,而后齐家治国平定天下,这一点,我也赞同,只是,我私心想来,不当以功名利禄所累,只纯粹为自娱自乐也不错。”

欧阳绪苦笑道:“忆之妹妹,你家中殷实,又是位女子,自然可以纯粹读书。我肩负重振家族的重担,必要走这经济仕途的,又如何同你比。”

忆之说道:“这确实是你的难处,平日可以激励你奋发图强。可这一会子,正是你落寞的时候,你再想这些,有害无益。我私心想来,人生在世,总要优先考虑生存。书中经典再妙,可为我所用才是至宝,无论儒家入世之道还是道家出世之道,他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还需,按照情景,切换应用。

为何我总劝你闲时博览群书,博古通今,理由在此。唯将书中所授经验法则读懂吃透,如此,才称得上胸罗锦绣,面对不同的境遇有前车为鉴,才可不慌不躁,应对游刃有余。一招不成还有一招,这般不行,可以另辟蹊径。

你一心求功名利禄,只读那有利仕途的书,其用心不纯,期盼之切,求而不得,备受打击。”忆之说完,亮着双眸,朝富良弼问道:“良弼哥哥,你觉得呢?”

富良弼笑望着忆之,说道:“既是你发挥的时候,我又怎么好插嘴。”

忆之想得到富良弼的支持,没成想却吃了个闭门羹,微微撅了撅嘴,接着说道:“俗语有云,相由心生,若总是期期艾艾,日久天长之下,形成尖嘴锁眉,满面愁容的凄苦之相,又散发着迂腐糜烂的气息,怎么不叫人避之不及。若境遇凄苦,从书中得到乐趣,跳脱世俗,长此以往,形成那眉眼舒展,笑容可掬的福气之相,那皆苦的众生岂不是都愿意亲近你,如此,便能为你带来许多契机,岂不妙哉。”

欧阳绪将忆之的一席话听入心中,不由垂目沉思。

富良弼停顿了片刻,对欧阳绪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抱负,失落也在所难免,纵观历史,姜子牙,刘邦,黄忠,晋文公,陈庆之,郭子仪,大器晚成照样名垂青史。远的不说,当朝吕公,文公,而立之年方中进士,再论你最推崇的范公,不惑之年方入仕途。再论应届进士,‘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的柳七,科举之路挣扎二十余年,终得以珠袍锦带。如此想来,及时止损,快快振作才是要紧。

既要振作,忆之妹妹这一番谬论倒也不失为可行之法。”忆之不悦,低声咕哝道:“怎么是谬论呢。”

欧阳绪缄默了片刻,释然笑道:“正是呢。”说着,双眼深情,望着富良弼与忆之,双手作揖,说道:“二位的深意,欧阳明白了……”正还欲再说,被刘秀瑛一声大喝打断,众人一道望了过去,只见她双手端着一只沉甸甸的木盆,一溜烟跑了来,双眼星光璀璨,对众人说道:“大喜大喜!”

欧阳绪见刘秀瑛跑地面红发乱,笑着揶揄道:“我都名落孙山了,又哪来的喜。”

秀瑛朝木盆努了努嘴,众人一道望去,只见盆中一汪澄清的河水,里面游着一尾小鲤鱼,秀瑛忙说道:“方才我听你们说话,听得云里雾里,索性去岸边看那老翁钓鱼,那老翁说花了十文钱就能买他钓起的下一尾,我觉得好玩,便下了一注,头一回,钓只破草鞋上来,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哪能就此认输,又摸了十分钱给那老翁,这第二回,竟钓上这样一尾,这不是好兆头,不是喜事,又是什么!”说着,沾沾自喜地将木盆又举高了些。

众人明白了秀瑛所指,一同笑了起来,忆之赞道:“当真是大喜呢!”欧阳绪望着木盆中那位鲤鱼,气色也与方才不同了。

忆之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家后院有一汪池沼,不如将它放养在那处,你们以为如何?”众人皆是赞同,于是乎,说笑着归至晏府,方踏入一门门槛,杏儿急匆匆迎了上来,说道:“姑娘哥儿们哪里去了,祁哥儿与杰哥儿早就回来了,大官人也回来了,都在清明院里头呢。”又见欧阳绪端着一只木盆,盆中一尾小鲤鱼,蹙眉道:“这鲤鱼也太小了些,只够几口啊。”忆之笑着啐道:“你怎么就知道吃。”

欧阳绪迟疑道:“夫子也还罢,那两位如何回来的这样早?”

富良弼笑望着欧阳绪,不置一词。忆之笑道:“这还用问?”

欧阳绪明白了几分,赧然地笑了笑,一行人朝清明院逶迤走去。

乃至清明院,晏纾与韩玉祁,石杰三人正矗立在梨树下,枝头上一簇簇嫩绿的芽儿初开,三人见忆之,富良弼刘秀瑛与欧阳绪在同行而来,原本不安的神色微微有了缓和。欧阳绪只觉更加羞愧了几分。

富良弼递了眼神给忆之与秀瑛,忆之与秀瑛笑着先向韩玉祁与石杰道喜,随后,富良弼携欧阳绪同自己向二人道喜,韩玉祁与石杰推诿了一阵,只得受下。

欧阳绪赧然道:“你们回来的也太早了。”

石杰爽朗笑道:“外头又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回了家来,与家人庆祝,更有趣些!”众人都笑了起来,欧阳绪明白石杰与韩玉祁的心意,低头笑着。

忆之说道:“正好有一桩妙事要同你们分享,我们方才在汴河边得了一尾小鲤鱼,打算养到后院的池子里呢。”

晏纾好奇地望向忆之,问道:“哦?如何得来的。”

忆之朝秀瑛递了一个眼神,秀瑛红润着脸将鲤鱼来历又说了一遍,众人见此意头极好,皆释然笑了起来。晏纾呵呵笑着,说道:“好,好,好。”

石杰见欧阳绪与忆之,富良弼一道归来,想必已经劝过,心下松了口气,却怕自己说话不妨,再刺激了欧阳绪,难免有些战战兢兢。却见秀瑛得来这样的好兆头,竟然比自己高中还要高兴,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秉性,说道:“是好,是好,只不过,咱们放养了鱼,一会却要吃蟹,心里头,对这螃蟹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忆之问道:“哪里来的蟹?”

“是吕公家三哥儿的小厮送来的,说是赔礼道歉,还请忆之姐姐海涵。我竟不知,他何时得罪了你。”

忆之怔了怔,笑道:“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他怎么就当真了。”

石杰说道:“不仅当真,还极有诚意呢,每只螃蟹都有海碗那样的大小,周二叔瞧了直呼稀罕呢!”说着,冲忆之挑了挑眉,似别有意味。

忆之暗觉不妥,遂望向了晏纾,说道:“这样的厚礼,我可回不起,还得请爹爹出面才行呢。”晏纾笑道:“原也只是小孩子打架的事,又是什么大的,那两位必字音的哥儿有些交情,就让良弼替你出面,请他一回也就是了。”富良弼呆了片刻,恭顺道是。石杰拊掌凑趣,说道:“嗳!这事还真是良弼哥出面最妥当。”旁余人明白深意,都笑了起来。

忆之心下暗想,难道父亲这就是要定下来的意思吗。她眼望向富良弼,心里蓦然腾起不安之感。正巧富良弼也望了过来,二人对上视线,互相深望了一阵,各怀心事,看向了别处。

众人说了一会闲话,便热热闹闹,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去,忆之与富良弼勉强笑着,跟在后头。方入院门,通过石子漫成的甬路,穿越两壁竹林,终得一汪池沼。由晏纾持盆,欧阳绪以手捧起小鲤鱼,放入池中,鲤鱼得水,噌一下,游地老远,众人又说笑了一阵。

不一会儿,晏荣来请,道席面已备好,晏纾为首,一行人三俩并肩,往膳厅去了。苏氏一身华服,笑容满面,已在膳厅等候。

忆之心中忐忑,席面上海碗大的螃蟹都不能叫她集中注意。见晏纾与众人杯觥交错,兴致盎然,只得也陪笑着,吃了两杯酒。过了半日,陆陆续续有人来道贺,范忠彦与同为参知政事的王曾先至,随后刘屏携刘宜荪,史元苏一同来道喜,晏纾忙请进来,众人互相作揖道万福,半日才坐下继续吃席,刘秀瑛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见了父亲,也就不敢造次,话也少了许多。

忆之心里倦懒,想法脱身,索性多吃了两杯,几杯酒下肚半日,酒劲涌上头来,脸儿热得发烫,便借口换衣裳。晏纾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便让下去醒醒酒。苏氏嗔怪了几句,叮嘱杏儿好生服侍。忆之向众人一一告罪,这才脱身。

忆之由杏儿搀着,走出膳厅,并不走沿墙的游廊,而是从台叽下,穿越两壁竹林,独身来至小池边,忆之见天上一轮明月,见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微风吹过,粼粼波光铺皱,只觉酒气也被吹散了些。

杏儿见忆之盯着水中皎月出神,便说道:“姑娘,你不是说要换衣裳吗,怎么在这儿杵着。”

忆之又出了半日神,才说道:“我还想再呆会,你去把我屋里那件水田背子取了给我披。”杏儿犹犹豫豫,不肯独留忆之一人,却又拗不过,勉强作罢,少不得多叮嘱了两句,这才离去。

忆之见池中小鲤鱼,时而蹿到这处,又时而蹿到那处,忍不住想要逗弄,抬眼见池畔的月季春落了满地,便用绣帕包了一包,蹲在池边,用一只手托着手帕,另一只手捻起花瓣,往池子里洒,花瓣飘飘荡荡,浮在池面上,泛起一圈涟漪。小鲤鱼受惊一蹿,忆之又往它的新去处撒了些许,小鲤鱼又是一蹿,如此玩了一会儿,便听身后富良弼说道:“它还这样小,又初来乍到,你就折磨它,若是不好了,可是天大的事。”

忆之不妨,唬了一跳,定了定神后,回望富良弼,没好气道:“你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我这一跳。”

富良弼笑着将忆之搀起,又薄责道:“夫子让你去醒醒酒,你不在屋里呆着,反而跑到池边来了做什么。”

忆之站定,反问道:“我还没问你,你不好好应酬世务,也跑来这做什么。”

富良弼笑道:“我有耳报神,说你心结解不开,这样的黑夜里还要跑到池边来。”

忆之有些赧然,勉强笑了笑,说道:“杏儿这丫头,我让她去拿背子,她放着正经事不做,反倒去打扰你做什么。”

富良弼说道:“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怎么能算打扰呢。”

忆之往别处看去,过了半日,又望着富良弼,问道:“良弼哥哥,你喜欢我吗?”她看到富良弼的眼神微微一闪,只是片刻便恢复了,他笑反问道:“你喜欢我吗?”

忆之讪笑着说道:“喜欢啊。”她又去观察富良弼的态度,见他左手的食指在拇指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正猜测他是否不安,倏忽便看到了他露出伪装的笑容,说道:“我也喜欢。”

忆之扯了扯嘴角,望向池子出神,小脸映着池中倒射上来的月光。

富良弼思忖了片刻,轻唤忆之,不见忆之回答,又唤了一声,待听到应答,这才说道:“夫子让我近日多来清明院,可我来了,你却总推说身上不痛快,避着不见。”忆之说道:“我可没有避着不见,当真是不痛快。”

富良弼笑道:“我猜测啊,你不是身上不痛快,是心里不痛快。”

忆之溜了富良弼一眼,富良弼正巧望着她,二人相视一笑,又一同往池里看去,又过了半日,富良弼道:“你我这样熟惯,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忆之笑道:“是啊。”

二人各怀心思,缄默了一阵,忆之推说疲惫,独自回到院中,杏儿正在院里打秋千,见了忆之,忙笑嘻嘻迎上去,将忆之与富良弼打趣了几句,却见忆之一声气也不吭,不由有些慌了,追问怎么了。

忆之一径往屋内走,推说酒吃多了头昏,这会子实在难受的紧,想快些睡下。杏儿不明就里,忙服侍忆之躺下,问东问西,又问要不要醒酒汤。忆之再三说了不要,杏儿只得为她掖好被角,怅怅回到自己的碧纱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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