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七大工棚(1 / 1)

远处的行人,远远地看到了军器局大门,军器局门楼上的军士,也远远地看到了几匹头口。“韩先生回来了”,一个军士道。“如今应叫韩大人了”,另一个军士道。“也不知这军器局提督,与韩大人哪个大”,唉,朝廷办事——”

已是十一月下旬,韩永这次赴部填亲供,竟用去了十二天,他不由感叹古人办事效率之低下。现在,他身着一件半旧的青色官服,却是张国维十一年前穿过的,否则,韩永便要掏钱自办官服。明代官服,一至四品为绯红色,四至七品为青色,七品以下为绿色。韩永胸前的补服上,绣着一只鹭鸶,乃是六品的象征。只是以明代的美术水平,要分清胸前绣的是只什么鸟,依据的不是形态,而是符号,比如这只鸟身上有几根毛,是栖上松柏上,还是栖在夕阳旁。

韩永抚摸着胸前的鹭鸶道:“如今着了鸟服,做了鸟官,成了鸟人,便要受鸟气”。

祝和山闻言,无耐地苦笑。他陪韩永回军器局,是因为前几日,由北京下来一个御前侍卫,成了军器局的提督,张国维怕韩永在此人面前闹出事端,便嘱咐祝和山陪韩永回军器局。韩永时才的受鸟气一语,祝和山听着不善。唉,朝廷也是——

此时,在林间的草亭中,军器局大使孙良鸣,正与阎应元对弈,孙良鸣已连输两局,阎应元要去工棚观摩,不愿再下,但孙良鸣岂肯罢休,竟不让阎应元走。

“大明有降将军,无降大使”,孙良鸣道。坐在一旁的祝况,闻言失笑。

“斯言壮哉,便再与先生弈一局,不过有言在先,此局无论输赢,学生都要去工棚,皇上遣在下来,不是下棋的”。

“先生是如何被皇上简拔为旗手卫百户的?”,祝况问道。

“这个,实不相瞒,学生也不知,那日学生正在家中,乡约引锦衣卫上门,倒把学生唬得一惊,还以为闭门高坐,祸从天降,不想却是召学生陛见。陛见时,皇上说,有人举荐学生,说学生忠义,是谁举荐的,皇上却不肯说,学生至今也猜不透其中关节,总之是天恩深厚”。

孙良鸣问道:“这旗手卫是做什么的?”

“不过是站门当人柱子,从跸做仪仗,做活人柱子,只是学生深泽圣恩,在武英殿外侍立,每日都能见着皇上”。

孙良鸣不便问这位皇上的心腹,皇上的情况,他道:“那便是御林军,想必这旗手卫必是勇武”。

阎应元闻言,哼了一声,道:“下了值,不过是做些打烧饼,卖瓦盆的营生,与京师平民,一些差别也无”。

况况道:“也是奇遇,三个月两受皇上简拔,这军器局提督,可是五品武职,韩大人加官回来,也才是六品”。

阎应元真诚道:“在下来军器局,方大开眼界,世间竟有如此机巧之物,这机,铳,床,皆关乎大明国运,在下懂得什么,此行不过是观摩,临行,皇上也是这般交待的,在下此来,只是向诸位请教,并不过问局中事务,且在下在此间也待不久”。

这话,阎应元来了四天,已多次提及,取得了祝况与孙良鸣的好感。阎应元又叹道:“在下十岁习武,至今已十余年,开得七石弓,可在下见这梭铳之利,日后只怕虚掷了十多年的辛苦,人力终究敌不了物力”。

这时,跑来一个军士,禀道,韩先生回来了。三人闻言,同时起身。

军器局三号工棚,一遛摆着十几台钻床,十几台汽机的啸叫,大声说话才听得见,韩永向一个身着武服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二人出了工棚,到外面叙话。阳光下,韩永又看了此人一眼,宽肩,方脸,胸前绣着一只熊。

阎应元拘谨地面对韩永,他见韩永看向他胸前,他道:“说来惭愧,三月前,下官还只是一员武生,不想如今却坐得四人抬蓝呢轿,幸进如此,在大人面前,滥竽充数罢了”。

“大人是忠义之人,区区蓝呢轿有何坐不得,大人即是钦命军器局提督,往后便是学生的上司,一应指示,学生无不应从”。

“学生岂敢,学生懂得什么,学生此来,但为观摩,临行时皇上也是这般交待的”。

站在一旁的祝和山心中豁然,崇祯为什么突然,赏韩永一个六品工部主事,是因为派了这么一个不懂行的提督来,是怕韩永反弹犯酸,透着安抚之意。但皇上为何不将韩永调去北京,却派了一个不懂行的提督来?祝和山却是猜不透。

“这位是祝夫子,祝品执,字和山,举人,做过一任知县的,是应天部院张大人的幕宾,学生便是祝夫子荐与张大人的,学生以师事之”。韩永这样说,是怕祝和山被这位不明内情的提督轻慢。

阎应元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将拳抱到额头,向祝和山行礼,竟然还微微躬腰,可谓礼遇,祝和山连忙还礼。礼毕,祝和山笑道:“阎大人莫听他的,他这一路来除了逗学生的气,便呼学生为和山,甚至老祝,何尝待学生以师礼?”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韩永笑道:“阎大人来了这几日,有何观感?噢,我问的是有何——收获,对这军器局知道多少”。

阎应元回道:“学生看了几日,又得孙大使与祝先生点拔,也只是略知一二,却待韩大人回来,如蒙不弃,欲师从韩大人。这军器局,如今有七个工棚,磨,钻,刮,旋,锻,铸,装,工役二百四十口,上月制铳两千杆,汽机十六部,柱塞泵二十台,床身二十一台,汽吊两部——”。

“大人有何分教?”

“回韩大人,若是少制些铳,多制些床,数月后,军器局便可化一为二,化一为三”。

韩永叹道:“正是如此,你看得不差,只是不重于制铳不行啊,张大人那里无法交待,且流贼在年底便会犯安庆”。

韩永领着阎应元,挨个工棚看了一遍,逐一讲解。七大工棚,之所以将磨制工棚列为首,因为磨制工棚负责打磨刀具,如果没有刀具,一切免谈。刀具采用的是白口铁,硬度极高,人工打磨一把旋刀,要数日,北京盔甲厂之所以试制失败,主要是没找到刀具。以往,刀具都是人工打磨,如今,磨制工棚内也响起了汽机的啸叫声,磨石在曲柄上高速旋转,在白口铁上擦出一束束火花,使得磨刀效率提高了数十倍。磨制工棚的人,人人皆戴口罩,工食在七大工棚里也最高。

之后,韩永又带阎应元去了林间的试验室,那里有一些在工棚看不到的东西。

晚间,水榭里,坐着军器局的四个核心人物,韩永,孙良鸣,祝况,方以智。

“祝况,这几日,你是怎么教阎应元的?我考校了一下,却是什么都不通”。

“大哥,你不回来,我等焉敢把军器局的机密泄给此人,再说,论传道授业,我可是比大哥差远了”。

“你的书白念了,一个总结能力,一个生活比喻,我未教与你?前几日观你写的文,拽什么文,技术文章,念与站大门的不识字的军士听,他们听懂了,方叫好,如何叫他们听懂,除了生活比喻,别无它途。将你放在后世,你也就是一画图工。唉,技术终究是文化底子决定,那些画图工,写不好一篇二百字的文章,是语病百出,屁话连篇,胡乱堆砌定状语,果然,他们就搞不得技术,总工高工,全它妈是画图工”。

祝况满脸委屈,自已怎么会挨这么一番骂,大哥今天是怎么了?真是无妄之灾。

大哥今天没怎么,只是这位大哥在后世受的委屈比他大得多,提起来便要长篇大论。

而此时,灯下的阎应元,正在做笔记。终于,他放下笔,伸了一下懒腰,韩永今天把军器局的老底都透给他了,他心存感激。又想了想韩永说他忠义,还说年底流贼就要犯安庆,他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他就是那个向皇上举荐自已的人?怎么可能,自已与此人向来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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