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贫道不认识施主。”
“贫道?你出家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施主,请你自重。贫道当真不认识施主你。”
“你不认识我是不是?你什么都忘记了是不是?你忘记了你送我的风车,你忘记了你承诺说要娶我,你忘记了合欢花下你说合欢合欢,得妻如此,亦才欢是不是?暮卿,你看我一眼,你喊我小狸啊,你喊我啊,你为什么忘记我了呢?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找了你十年,我很想你,真的,我很想你。”
“……”
合欢……合欢,得妻如此,亦才欢。
冗长的梦境,仿若一张张由繁华丝所织的一场场浮华梦,迷离的月光、纯真的笑脸、白色的合欢花,一幕幕,一点一滴,是那样的熟悉也是那样的陌生。
合欢,与尔合欢。
那女子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梦中的那个女子,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些画面,尤其是最后一幕,她哭着晕倒在太白山道观的阶梯上,她的手,还拽着自己的衣角,迟迟未曾放开,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她手里挣扎出来的,只是那日之后,那女子便失了踪迹,他们都说她是死了。
原来,她晕倒那日,碰巧那夜下了大雨,她就那样躺在阶梯上,被大雨淋了一夜,第二天师弟们出来打扫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已没了气息。
只是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小风车跟一朵合欢花。
她的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暮卿……暮卿……
仔细拼凑她的唇形,发现,她喊的却是自己。
“刷。”
暮卿蹭的一下从石洞之中坐起,却是满头的冷汗。
那个梦,那个可怖的梦……
为什么他听着那女子犀利的喊声,那痛心疾首的声音,他的心亦是也感到了疼?
为什么在梦到那朵合欢花的时候,他竟然仿若是想起来了什么?
石洞之中,异常的寒冷,石洞上的积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不久却变成了冰渣,只是暮卿却似乎感受不到冷一样,仿若他现在的身体已是一副仙人身子,根本感受不到寒冷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他现在,却是确确实实的,感到了心痛是怎么回事。
扶着额,暮卿坐在床榻上,却是长长的叹息一声。
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来的太白山道观。
是师傅,把他带到太白山道观,教他仙法,教他分辨善恶忠奸,他如今已是不死之身,只是却将以前的记忆忘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他叫暮卿,他是被师傅带上太白山的徒弟,仅此而已。
那么……
这个梦,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子,喊自己的名字。
她说她叫小狸……
罗小狸,暮卿?
当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暮卿竟然感到头一阵爆炸般的疼。
几乎是发了狂一样,暮卿从石榻上一跃而起,将眼前的东西能摔的全部摔个稀烂。
罗小狸,暮卿……
合欢花……
风车……
油菜地……
嫁衣……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却脑袋已经要炸开了一样!
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暮卿抱着自己的头,却是一阵的沉默。
罗小狸,你到底,是我的谁?
为什么,你让我觉得熟悉,为什么,你让我感到愧疚?
我跟你之间,到底是不是认识的?
片刻后,暮卿慢慢的站起身,灰白色云浮道袍在地上摩出一片痕迹,犹如一道瑰丽的尘痕,画出一朵合欢花的形状,绽放在地。
转眼间,少年已出了石洞,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了。
也许,答案,是要靠自己去寻找的。
虽说已入夜了,但安馨桃却怎么也睡不着,抱着怀中发光的小球球蹲坐在阶梯上百无聊赖。
要说这个小球也相当的神奇,它真的就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样,她每次说些什么,它都用发光或者不发光来表示他是否听懂,安馨桃乐不可支,没想到在这无聊的时刻,还有它陪在自己的身边。
安馨桃将它放在掌心之中,用手逗弄着它,它却时而发光时而不发光,似乎是在害羞一样,安馨桃咧着嘴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哈哈,你还真可爱!真不晓得司徒楚哪来的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还说是什么,唔,护身符?”
安馨桃拨弄着手中的球球说着,一边又不禁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司徒楚在万妖怎么样了。”
对于司徒楚,她除了愧疚,就是愧疚。
他对她的好,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最起码,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其他人有对她这么好过。
无条件的在付出。
可是她偏偏却……
安馨桃撇撇嘴:“小球球,你说,我算不算是一个坏女人呢?”
明明知道是在自言自语,可是那小球却真的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在她的手心里转了一个圈,仿若是在摇头,见状,安馨桃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哈哈,你真的好可爱啊!”
花瓣被夜风拂过,悄然落地,香味在夜中渐渐地弥漫开来,虽不能说是沁人心脾,却让人觉得一阵的清新淡雅,安馨桃仔细又在空中嗅了嗅,这好像是夜来香的味道。
“世人都说,昙花一现,昙花一现,他们却不知道,昙花因那一现而名垂千古,但是那些只能在夜晚盛开的花朵呢?它们却是不为人知的。有时候想想,还真的挺提它们觉得不公平的。”
“不公平吗?夜晚虽说很少有人曾留意过它们,但总归这世间有一个人知道它们盛开时最美的姿态。”
突地,身侧传来一声男音,本来安馨桃以为是景天涯,但是听那声音却发现并不是他,安馨桃立刻将手中的小球球揣入怀中,警惕的站起来看向四周,可是四周却是黑漆漆的,哪怕她身为猫妖视力再好,却也看不到那隐藏在角落内的人是谁。
“你是谁?!”
闻声,暮卿顿了顿,尔后身影从安馨桃侧面的屋顶上一跃飞落至地,他飞跃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安馨桃忽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似曾相识?
夜晚的微微灯火,照亮了他的脸庞,俊逸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却是在淡淡地看着她笑。
安馨桃却有些意外他的到来:“暮卿?”
“是我。”
“你……”
说来,安馨桃并不怕他,也不会因为他是道士而讨厌他。
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确,她很害怕。害怕他会抓她,但是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救自己,所以……
她不得不说,她开始感激起他来了,更何况,他之前,曾与自己有过那么一段缘。
他与景秋尧是不同的。
景秋尧工于算计,他哪怕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却还是将她赶出了四王府,而他不同,他是当真失忆了,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自己很好很好。
是发自肺腑的好。
这一点,安馨桃可以区别开来。
“听说,你被谷风那个牛鼻子老道关了禁闭,怎么出来了?”
她弹弹云袖,托着腮,侧眸问他。
他挑挑眉,随即坐在她的身边,一切动作都十分自然,并没有任何的扭捏,仿若两个人已经相识多年,熟的要死。
“你把我师傅他们打伤,如今师傅他们要潜心修养,我只好被放出来了。”
“这样啊……”
安馨桃讪讪,摸摸鼻子。
不得不说,把人家师傅、师叔打伤,还能跟他坐在这里和平说话,他们两个人还真的算是两朵奇葩。
静静地看着暮卿的脸庞,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他却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依然是十几岁时的模样,当真是修炼了不死之身吗?看来谷风他们对他还真的是极好的,竟然让他修成仙身,万年不死。
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爆满的额头,看起不薄却有些微凉的唇形煞是好看,每一笔线条,都似乎是被人精心刻画过一般,安馨桃不得不说,在他的面前,跟景秋尧的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
对于景秋尧,她感到的,是愤懑、心痛,而在暮卿跟前,她并没有太多太多的心情或者波澜,相反的,她觉得很平淡,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但,她还是觉得,暮卿这个人,并不招她讨厌。
他是纯净的。
似乎是一张纸。
一张白色宣纸。
而她,却是一笔墨。
重重的划在了他这张白色宣纸上,为他的生命,增添了一道泼墨般色彩。
“安姑娘。”
“嗯?”
“之前师傅他们伤你,其实,也并非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只是,道士与妖本来就是……”
“正邪不两立吗?你想说这句话?”
安馨桃哑然失笑:“其实我知道,道士跟妖本来就是天敌。像我们这样,能坐在一起平心谈论某件事,的确是很不容易。你是道士,而我,是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当年出家做道士,也许真的是天劫罢了,但,暮卿这个人,平心而论,他的确很合适做道士,无欲无求,清心寡欲,为人有那样的冷静决绝。
他这样的人,不做道士,还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从来不害人。你是一只好妖精。”
他说话的语气极重、极认真,安馨桃忽然收住了嘴角自嘲的笑意,也放下托腮的单手,声线尽量的不让自己被对方听出丝毫的情绪:“我的确不想害人,但是,是你师傅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的。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要兵戎相见,我想,我不会松手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