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铜色的琴身在黑夜中隐隐发光,纤纤玉指轻轻浮上,试弹着,那第一个音阶自手指下响起的一刹那间,已是千年难得的良音。
“三千繁华许尔梦,镜中恩爱总相宜,问世间何为情何为义,直教人以生死相许。”
玉指动作仿若行云流水,所到之处一气呵成不带丝毫拖拉却又带着一股幽怨的哀气,浅浅的,并不浓烈,却是深入人心。
人海茫茫间,她遇到了他。
一年的光景,经历了太多的事。
他曾站在屋顶笑看天下对她说,他会好好对她。
她迷茫过彷徨过相信过深爱过。
闭上眼,心在这一刻,忽地感到一阵细微的抽痛。
本是演戏而已,却还是没想到自己到底先入了迷。
犹如缓缓流淌的小溪犹如千年的积雪,时而厚重时而淡薄,音乐声,如人心扉,似乎具有着魔力会感化四周一切一样,原本黑暗的天空,逐渐慢慢地恢复了一丝丝的亮度,安馨桃睁开眼,望了一眼上天,却始终没能笑出来。
一曲快谈完了,可是暮温笙还是没出来。
安馨桃心里暗暗地想,难道,她这招不管用?
拨琴弦、唱情歌,动作格外寂寥。
似乎有些失望了。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出现。
安馨桃弹到最后一个音阶之时,却久久地没能抽回双手来,纤纤玉手搭在琴弦上,望着这根根鲜明的琴弦却是一个劲儿的在发呆。
那首“相思忆”是一首凄凉的歌,它表达了男女之间的相思却无法相爱的结局。
难道,她跟景天涯,亦是如此?
不相信,更不甘心。
安馨桃捏紧琴弦,任由那长长而细薄的琴弦勒痛她的纤指。
暮温笙,到底是你在考验我心里的承受能力,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而为?
仰面,看上苍,东方最远处一丝丝的亮光虽是微不足道,却已是给了她一丝的希望。
她不会放弃,她不要放弃。
腾地一下,安馨桃已抱琴起身,火红色的纱衣肆意在空中飞扬,张狂吗?非是如此。
“暮温笙,你想打倒我?不可能。”
眨眼间,嗜血的鲜血划过安馨桃的双眸,煞气入骨,无法自控。
既然都已经做到如此份上,他都不肯现身,那么莫要怪她釜底抽薪了。
怀中的琴如冰般的凉意凛凛,安馨桃抱着它,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冷似得。
只是眸中刺眼的红仿若盛开的玫瑰,孤傲而凛冽,好似千年不灭万年无情似得。
暮温笙,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这次自找的。
昏暗的地牢,永远都是人心中的噩梦。
这是幽冥界的暗牢,只是它并非身处幽冥界,而是离幽冥界有一段距离的一个秘洞内。
这里没有关押其他人,只关押了三个人。
景天涯、谷风、白若衣。
幽冥界的暗牢,有其他的暗牢有很大的区别。
这里并没有那么的不堪入目,可是里面的那些手段却一一的用上之后,足以将一个人吓得破了胆。
俗称七七四十九道酷刑。
这酷刑,迄今为止还没一样个人能捱过十二道,而景天涯已是特例。
十五道过去了,他还是紧咬牙关,半点求饶的话都没有。
今日,暮温笙心情好,他主动来了暗牢,一是想看看景天涯变成了个怎么落魄的样子,二呢,是他有事要问白若衣。
由着景秋尧将自己引入,一股阴寒顿时扑面而来,若是一般人的体质,恐怕早已受不了冻成了冰块。
淡淡的抬眸,扫过牢中狼狈的谷风与白若衣,暮温笙没说话,只是又将目光看向了另一边正在受刑的景天涯,看着他身上那大大小小、浅浅深深的疤痕,几乎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了,他却还是死咬着唇从不开口求饶,原来还真的是一个硬汉子。
暮温笙撩唇嗤笑:“还真的是能撑。”
“暮温笙,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一天天的周而复始,也不觉得累?”
原本已是神志不清了,景天涯忽地听到有人在开口说话,而这声音一点也不像景秋尧的声音,景天涯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发现却是披着暗袍斗篷的暮温笙正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原本那些迷离的神智一下子像是瞬间都找了回来,景天涯咬着牙说。
“我自是不觉得累。倒是你,十五道刑法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松口,好样的。”
“暮温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可能推翻整个三界,即使你想拉拢安馨桃也是一样的结局。恶人自有恶人磨,总有一日,你会落得比我还惨的下场,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及早收手吧。”
因着正在受刑,景天涯说话的感觉已不是那样的清晰,就连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是打颤的,勉强可以听清他的说话声,而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小的狰狞伤疤已是让人不忍直视了。
很难以想象,这几日,他是怎么样捱过来的。难道他都不觉得疼吗?
“让我收手?你以为,一个跟我有着同样抱负的人凭什么跟我说这句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让我收手,为你铺路?痴心妄想。”
“我跟你不一样。”
景天涯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嘲弄。
他跟他有本质的区别。
他不会像他这样毫无心肠的祸害天下黎明百姓,是谁的仇就该找谁报,他这样总是以着无辜的人来做垫脚石,他难道自己都不觉得罪恶吗?
“景天涯,不要总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口气看着我对我说话。本就该是一丘之貉。不然你拉拢安馨桃又做什么?”
暮温笙一点也不恼他眼中的嘲意,只是玩转着手指上偌大而刺眼的宝石戒指,一边玩着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答了一句。
“你敢说你之前接近安馨桃不是别有用心吗?”
一句话,却好似已经把他噎的没话说了。
是啊,他一开始接近安馨桃,不也是跟他一样的心思?
那个大师说过,她是他今生今世的贵人,所以……他何尝又不是自私的?
“没话说了?”
暮温笙见他许久都开口不语,忽地笑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
“可是我已经悔过了。”
“做过的事情,你以为说一句后悔就可以结束了?”
“可是你不该再牵扯到她。”景天涯知道暮温笙铁定不会放过自己,只是他希望他能放过安馨桃。
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战争,为什么,还要牵扯到他人呢?
他真的不想,让她陷入进去。
这是一场昏暗而无穷无尽的战争,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所以他必须让她置身事外。
“我说过,煞气入骨,本就是要入魔的妖了。”
“她不是……她是一只好妖,她已经把煞气控制住了。”
“哦?真的吗?”
暮温笙打量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好几圈,看来他还真的是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样也好,让他亲眼见证安馨桃的魔变,让他亲眼看到她入魔,成为他暮温笙以后最得力的助手,这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暮温笙勾唇一笑,忽地抬手,一副画面顿时出现在暗牢中央,刚好这个方向对于景天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你就好好欣赏欣赏吧。”
“三千繁华许尔梦,镜中恩爱总相宜,问世间何为情何为义,直教人以生死相许。”
画面之中的安馨桃,时而在哀怨的抚琴时而又幻化成二妖搏斗的场景,但不管如何,她都始终穿着一席红色纱袍,连带着那眼眸,也不复当初如天空般的湛蓝。这分明是入魔了的安馨桃,魔变了的她,额头中央的梅花红色痕迹耀眼夺目,而且越发的深了,好似是在刻入她的血脉之中与她自身融合一样,景天涯万万也想不到她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而且,她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西凉?!
画面忽地调转,只见已是女王模样的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魔窟下面的众妖对她匍匐、顶礼膜拜,她心安理得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就连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如今也变得昏暗而深暗不清。
景天涯诧异而震惊。
为什么会这样?!
忽地,只见画面又转化为二妖搏斗场景,只见她瞬间入魔的那一刹那,抬眼间已是煞气缠身、杀招一烈,豺狼妖支撑不住顿时倒地,众妖膜拜,天罚却降下。本以为她会被雷生生的劈中,却没想到……两条丝绸自手中一出,那天雷已是逃之夭夭顿时没了声响。
她竟如今都敢公然与上天做对?!
她不要命了?!
景天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不……你是骗我的!她还好好的呆在景南她还一心一意的等我回去!”
“哦?你还真的是傻的可以。”
暮温笙冷笑,目光却是暗暗地瞥了一眼正蜷缩在天牢同样看到适才空中画面的白若衣,只见她瑟瑟发抖地看着自己,暮温笙恶心地撇开眼神。
神仙?好似还不如妖呢。
“暮温笙,这都是你的计!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不杀你?就是为了留着你引来安馨桃。只要她答应随我入魔,我便答应她放了你。”他说着,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脸,却换来景天涯的冷目怒视。
暮温笙一点也不在意,耸耸肩,又站了回去。邪魅的那张脸上已是黑气隐隐,他只等着安馨桃来投奔他,然后到时候,他一举颠覆整个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