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凌晨。
单仇率领的后军辎重粮草部队终于是赶到,与大军汇合,黄詬当即下令大军开拔,前往郢州。
李勋骑着马,穿过常常的队伍,来到了最前方,黄詬正坐在马上,低头沉思。
毛安福依旧为前锋大将,领骑兵两千,先行赶往平湖县,疏散四周百姓,三百里地,当天黄昏便能赶到。
李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凑了上去。
“大将军,在想什么呢!”
李勋到了近前,开口打了个招呼,黄詬身边几名亲兵顿时皱眉看向他,自家将军正在思考问题,此人怎好冒冒失失的上前扰乱。
黄詬从沉思中醒来,抬头看向李勋,淡笑道:“李判官心情好像不错。”
众人都是紧绷着心弦,以备即将到来的战事,而自己却还有心思四处闲逛,李勋以为他在嘲讽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还好,还好。”
黄詬的目光看向了李勋腰间的定泰宝剑,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愕然,轻声说道:“李判官,可否把腰上的宝剑借给在下一观?”
“有何不可,大将军尽管拿去。”
李勋解下腰上的宝剑,伸手递给了黄詬。
黄詬抽出宝剑,剑刃光滑,亮眼,银光闪闪,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定泰.夫坵四个字。
剑刃回鞘,黄詬轻轻抚摸着宝剑,脸上竟是有了一丝追忆之色。
李勋低声说道:“大将军与此剑好像有些渊源。”
黄詬默默点了点头,把剑还给了李勋,随即叹声说道:“此剑曾被先皇赐予吾父镇抚岭南,我幼年之时,经常持此剑练武,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李勋大方的说道:“若是将军喜欢,李勋愿把此剑赠予大将军。”
“君子不夺人所好,此剑不是我黄詬所能拥有。”
黄詬摇了摇头,没有接受,父亲当年身为先皇的重臣心腹,何等身份地位,都不曾受赠此剑,他黄詬何德何能,怎敢拥有。
李勋笑了笑,没说什么,看了黄詬一眼,轻声问道:“大将军好像对襄州防御使刘湘颇有警惕之心。”
黄詬淡声道:“李判官此言何意?”
李勋与范中允离别之时,范中允给的那张白纸,李勋闲暇的时候,曾经看过,上面写着范中允对于此次郢州战局的理解与分析,主要讲了两件事。
第一,要想保证大军行进速度与安全,走官道大路,就必须走襄州这条线路,襄州防御使刘湘,现年四十有三,七年前,曾是河南登州节度使,颇受皇上赵智的重用,前途无量,随后白巾军之乱爆发,刘湘领军拒敌,却是屡战屡败,最后弃守登州而逃,赵智大怒之下,免其一切官职,并要问罪严惩,最后得其岳父,户部尚书,政事堂相国陈治进言说情,这才逃过一劫,白巾军之乱平息后,赵智念其旧功,迁任襄州防御使。
承平二年,户部两名官员贪腐渎职,其中一人情节严重,脏钱以千万计,因为是陈治的门生,仅被撤职杖责,不久便被陈治重新录入户部使用,官复原职,另外一名情节较轻的官员,却被处以死刑,此事最后被御史中丞夏准捅到赵智那里,赵智闻听此事,勃然大怒,命人调查,得知事情属实之后,陈治门生被杀,本人被免去所有职务,流刑安南边地。
承平三年,刘湘兄长,工部右侍郎刘淮,被赵智派往河南道巡察,因办事不利,被免去官职,不久抑郁而死。
而刘湘本人在襄州兢兢业业数年,颇有政绩,却因为受到岳父与兄长的牵连,不得升官,反而被贬职,其人对朝廷定然已有怨恨之心,加之执掌襄州五年有余,手下兵马八千余人,对于部队有着极大的掌控,如今朝廷派遣大军讨伐郢州,后方粮草辎重肯定要从襄州经过,这条生命线被刘湘掌握在手中,加上此人性格贪婪,心胸狭小,不可不防。
第二,自赵智登基以来,便对江淮两道极为重视,努力消除藩镇割据之势,从他登基前的江南六大节度使,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也是实力最强的两个,其中江南节度副使,洪、江节度使赵柏安是先皇义子,对朝廷忠心耿耿,赵智一登基便让他出镇江南,此人手握数万精兵,是稳定江南根本,另外一人则是岳、鄂节度使杨烈成,平宗征伐河北大败之后,杨烈成曾经起兵反叛,虽然最后主动退兵,但是朝廷对他已是极为忌惮,赵智更是几次有心除掉他,却都没有成功,所以说,杨烈成与朝廷的关系非常微妙,这也是为什么赵柏安主动上书请求领军攻打郢州节度使郑泽,赵智却断然拒绝,只要赵柏安在江南一天,杨烈成就不敢有大的动作,江南就会稳定。
李勋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诉说了一遍,黄詬猛的看向李勋,脸上满是惊愕,随即眼中有了很浓的赞赏之色。
“在军中,若是李判官前来找我,无需通传,可以直接进我营帐,你们不得阻拦。”
黄詬没有接李勋的话,而是对着身边的亲兵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大将军。”
亲兵拱手应道,随后奇怪的看了李勋一眼,不知自家大将军为何突然对这名白脸小生如此看重客气。
李勋见黄詬不回自己的话,心中有些失望,但是从他刚刚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显然是得到了他的默认。
“前几日诸位将军出言质问,大将军为何没有把这些顾虑说出来?若是说出来,相信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黄詬摇了摇头,叹气一声:“有些事情,只能心中想,而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变味了。”
黄詬没有明言相告,显然是有些话不便明说。
李勋苦笑两声,觉得自己和黄詬根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顿时没有了攀谈的欲望,于是拱手告辞离去。
黄詬看了一眼李勋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