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极人臣,必然要承受难以想象的重量,不知有多少人都在伺机要将人从位置上拉下来,好让自己上去。
越是身处高处,越要谨小慎微。
许纯之如今年纪不过二十三四,便已是国朝第一大将军,声威一时无二,以武将的身份来说几乎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绝不是件好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上一世到此时林家早已满门抄斩,以后的事林菀欣也无法未卜先知,但是上一世至她身死时,许纯之也已不知所踪。
虽然如今已有很多事被改变,但是不妨变得更多些。
微微犹豫,林菀欣本来想提出同他一起去,但想到若是有个人能在帝都看着局势变化,也是件好事,便没再开口。
顿了顿,许纯之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太担心了,我会万事小心。”
“与其发愁想这些,不如我们……做些快乐的事?”许纯之忽然话锋一转,尾音还带点儿翘。
林菀欣默默瞪他一眼:“就知道不正经。”
许纯之大小,打横将她抱起。
第二天天刚亮,许纯之就已经整装出发。
林菀欣又睡了个日上三竿,然后得到消息:柳向泉出宫了!
柳府。
“柳大哥你总算出来了!”一听说柳向泉回家,林菀欣立即带人登门拜访。
柳向泉刚回家不久,洗漱了一番,如今头发还有些湿漉漉,但他曾经再难看的模样林菀欣也见过,两人对此都不甚在意。
倒是柳向泉仔细打量了一下林菀欣束起做妇人装扮的头发,微微叹息:“只可惜之前没能参加你的婚礼……”
“那是形势所迫嘛,有什么办法,要是真觉得遗憾的话,要不等青雉回来了,我们再办次小型婚礼让柳大哥参加一下一补遗憾?”林菀欣调皮地眨眼。柳向泉人虽未到,但礼却送到,所送的礼还非常丰厚,恐怕也是心中感觉有亏欠。
柳向泉失笑:“你啊你,婚姻大事也如此儿戏……”
“有什么关系?”林菀欣笑道,“本来嘛,除生死无大事。”
柳向泉知她开玩笑,但也怕他顺着玩笑应下来,林菀欣真的虎头虎脑这么干,索性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柳大哥,大皇子伤势无碍了?柳大哥后面还去宫中吗?”林菀欣问道。
柳向泉摇了摇头,道:“大皇子后面只需好好休养便是,至于宫中……”他长叹一口气,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还是尽量少去吧。”
见他回家里也不由得谨慎小心的模样,林菀欣“噗嗤”笑出声,看来这次在宮里他受到不小的“折磨”。
柳向泉无奈地瞥她一眼:“你还笑。”
“柳大哥此次功劳这么大,皇上竟然没封你做太医?”林菀欣笑意更甚。
“少调皮。”柳向泉道,“皇上倒是流露出此意,但我还是以治疗腿疾为由拒了。宫中……唉,我还是受不了那动不动就提头来见的规矩。”柳向泉有些苦脸。
“哈哈。”林菀欣大笑起来。
“只是……”柳向泉微微犹豫,又看向林菀欣,声音越发的低,“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大皇子此次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对身体的损伤还是不小。”
林菀欣眉头一动:“要是这样,王皇后该着急了。”
目前皇帝膝下只有两名皇子,王皇后和宁妃各占其一,若是大皇子身体有损,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虽说皇帝正当壮年,现在考虑这个为时过早,但不保其他人不会这么考虑。
“不错。”柳向泉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在宫中,虽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救治大皇子,但宁妃和王皇后也曾各自找过他,话里话外都有招揽的意思,他自然不敢接,但也觉得宫中波云诡谲,他只不过浅涉其中便觉波涛汹涌,哪里还敢多呆?
就他本人而言,只是个纯粹的医者,涉及政.治人心非他所长。
“听闻宫中又有两名妃嫔怀孕?”林菀欣问道。
“不错,一昭仪一贵嫔,宮里对这事也十分上心。”柳向泉道。
“那是自然,毕竟皇上子嗣目前还是太少,现下既然大皇子有损,宁妃又势大,恐怕不止太后,连皇后都不得不希望宫中再多出几个皇子,以搅混水打压宁妃了。”
“宁妃……”柳向泉犹豫一瞬,还是道,“我曾见过宁妃,虽然没有给她切脉,但十有八九……宁妃也有孕了。”
“真的?”林菀欣一惊,但她并不怀疑柳向泉的判断,他敢这么说必是有把握了,可这件事却没有传扬出来,那么宁妃是怀孕日子尚浅自己也不知道?还是早已知道故意按压下来,以便日后作为最有力的手段?
自从上次在御书房外遇见宁妃,林菀欣总是会回想起她当初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压抑的敌意,为什么会这样?按理来说她与宁妃并没有什么龃龉。
“宁妃的父亲是两朝老臣工部尚书,即便此次水患治理不力,因着宁妃的关系,恐怕皇上也不会重责于他。”林菀欣道。
“宁妃其人……你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柳向泉道。这个女人看着他时,每每让他有种不寒而栗之感,仿佛被一条华美的毒蛇所盯上。能在宫中获得盛宠并一举诞下二皇子之人,果然非同一般。
林菀欣道:“其实,若是大皇子出事,理论上最受益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白都不多说。
的确,虽说众人皆知此事是尹霆尧的安排,但真正受益的可不就是宁妃?也正是因此,王皇后才会惶恐不安,即便在宫中扶持起其他势力,也要打压宁妃。
后宫。
坤安宫。
王皇后一边拨弄着她钟爱的蝴蝶兰,一边道:“都吩咐下去了?”
“是,娘娘。”她身边的嬷嬷恭谨道。
王皇后叹了一口气:“本宫也不愿如此,只是情非得已。”
如今南方暴雨连绵,皇帝为此大为懊恼,若是此时再出现哪个怀孕宫妃流产之时,恐怕她即使归为皇后,也难辞其咎。
况且她爹作为太常少卿,如今正负责祭祀宗庙之事,皇帝苦于难以应对水患,已在群臣劝诫之下同意祭天。
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出什么岔子,就算有再多心思,也得暂时摁下来。何况任由宁妃坐大才是真正隐患,若是不借此机会让她们狗咬狗,反倒是她愚痴了。
“娘娘。”这时,一名宫婢走近前,“奴婢刚听闻,陆昭仪去太后宫中请安,忽然动了胎气,太后留她在宫中养胎了。”
“哦?”王皇后哼笑一声,“她倒是聪明。”说着又目光一沉,如此一来,岂不显得她这个皇后无能?连宫妃都护不住,这才让人眼巴巴往太后宮里跑。
虽然心中恼怒,但她还是道:“既然太后愿意费这个功夫,那就让剩下的人都护着傅贵嫔,确保万无一失。”
陆昭仪不比傅贵嫔,家中势力更为单薄,想要借太后的庇护,也是常理。
虽说如此,王皇后还是在心中记了她一笔,这等惯会用心计又仗着自己漂亮勾搭皇上的小丫头,最适合与宁妃这贱婢争斗。
“水患过后……”王皇后的眸子忽然幽深,淡淡地道,“宫中也该进新人了……”
翠微宫。
宁妃侧卧在一张精美的贵妃榻上,口中吃着宫婢给她剥好的葡萄,笑道:“哦?陆昭仪去了太后那儿?呵……”
太后身边的人,都是长公主殿下所挑选的,那可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相较而言,太后本人其实颇为和善,并不厉害。毕竟是开国皇帝的母亲,从前也没有多少内宅争斗,活得十分简单。
“娘娘,那咱们……?”她身边的宫婢也个个容貌姣好,言笑间透露出些许媚意与狠劲。
只不过宁妃却是这群人中最美、最温柔、看起来最娇弱的,是以她周围虽然众美环绕,却独独被她压制难以出头,而宁妃却最喜欢这种感受。
她讨厌周围都是些难看的丑东西,她的周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美,但她永远都是最美,她拥有这种自信,也无惧任何挑战。
这些年也从未有过任何人让她因此而产生危机感,除了……之前在御书房外她曾惊鸿一瞥的——林菀欣。
在她看来,其实林菀欣并没有她美,可她却总觉得林菀欣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更何况林菀欣也是唯一一个在这大庆朝内除了长公主殿下外,多次从容进出御书房的女人。
似乎每次林菀欣都是因立功而进宫,区区一个女人,却总以为自己似文臣谋士,影响朝堂与局势。
这个人与她所走的路截然不同,显得有些……刺眼。
“无妨。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这宫中妃嫔不多不少,找出个把害人的东西,还是容易的。”王皇后以为她能凭借其他出生的婴孩对她形成威胁,但她不知道的是,没人能形成威胁,只因……
宁妃抚摸了一下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勾唇冷笑。
“尽力而为,若是不成,也影响不了大局。”宁妃拨弄着自己色彩绚烂的护甲,漫不经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