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姬和君缅尘倒吸一口冷气,尽管在脑中已经猜到,涅无缘应该就是那七名孩童之一,就是那被千岁劫加(shēn)的七个妖族血脉之一,但是此刻听到涅无缘这般无奈和心酸的肯定,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悲哀。
七个孩童,加(shēn)千岁劫,由族中长辈代其受罪,只为了他们七个孩童,能够顺利成长起来……
这种代价,试问哪个族群愿意付出?如果不是灭世雷劫,如果不是天道不容,当时在古妖界的那些妖族,又何须以血聚海,以骨堆山?
天道……你究竟为何……如此对待妖族……
冉姬抬头看了看天,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君缅尘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时我还小,其实并不明白这些事(qíng),那些被千岁劫因果缠(shēn)的妖祖大人们,(rì)复一(rì)的憔悴,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天罚气息的毁灭,但是他们不能倒下,他们不能先于我们七个孩童成长起来之前倒下,于是他们用了各种(jìn)术,用了无数吊命的方法,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替我们遮下这天,遮下这惨绝人寰的天道不容……”
涅无缘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再不舒缓一下心(qíng),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之中。
“妖祖们承担了千岁劫的一切痛楚,便安排很多族人,带我们七人离开了当时的古妖界,有的前往魔界,有的前往人界,有的,还去了其他界,为的就是保护我们几个孩童,离开破碎的家乡,寻找到一丝生还的希望。”
涅无缘坐了下来,靠着小屋的窗户,望着远处的天空,在回忆。
他的声音有些变化,似乎夹杂了一些轻微的颤抖,又好似夹杂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哀恸。
“在我成长的(rì)子,(shēn)边的孩子总是比我长得快,让我一度以为,我是一个异类。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而我还是一个孩童模样,尽管境界不断在提升,可是我的实力却丝毫没有长进,我踏入妖仙的那一年,没有雷劫降下,(shēn)边很多同伴都已经死了,我踏入元丹境的那一年,依然没有雷劫降下,我(shēn)边的哥哥姐姐,都已经很虚弱了,他们越来越苍老,越来越羸弱,不是他们实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们不敢突破,不敢将天道气息引下,从而影响到我。”
君缅尘叹息一声,冉姬眼中已有泪花,就连一直活蹦乱跳的小家伙,此刻也是一动不动,仔仔细细地听着涅无缘在讲述。
“直到我步入天通期之时,还是没有雷劫降下,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我有一个姐姐,那时候已经是一个老妪了,她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头,让我不要怕,她擦干我脸上的泪水,亲吻我的额头,说她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回不来了。我哭着让她不要走,因为她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其他的,都死了,被我们埋在了沿路的小山堆里面,或者是随着河流飘走,姐姐没有在我面前死去,而是跟随从的大人们说了些什么,就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后来我知道,她是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等待着生命的结束。”
涅无缘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但却一直忍着没有表露出任何(qíng)绪,依旧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冉姬和君缅尘眼中露出一抹不忍,脑中能够清晰的想象出,那样悲凉的场景。
一个不会长大的孩童,活了数千年,还只是孩童模样的涅无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因为不肯突破而死去……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冉姬和君缅尘无从体会,根本无法感同(shēn)受。
“天通劫一过,我的千岁劫,就已经结束了,后来我才知道,替我抗下千岁劫因果的那位妖祖大人,在我千岁劫结束的一刻,便会彻底(shēn)死,三魂七魄全灭,永世无法堕入轮回,因为他的因果没了,他与世间所有的联系,就断了。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任何一个妖族同胞会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妖祖,为一个孩童扛下了长达五千年的痛楚,能够记得他的,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是千岁劫的加(shēn)者,我与他之间,有一缕斩不断的因果线。”
涅无缘站起(shēn)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接着开口。
“接下来的(rì)子,我成长的速度极快,因为我本(shēn)就是天通期,只是好比孩童拿着法宝一样,根本不会使用而已。那一年,我十二岁,其实我已经活了五千零七年,我十三岁时,觉醒了返祖记忆,知晓了一切,我哭了,哭的连灵魂都在颤抖,与我同行,保护我的那些子民,也哭了,他们终于完成了使命,成功将我保护到了成年。接下来的几千年,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尽管我已经度过了千岁劫,但是他们仍然不敢突破,不敢直面天劫,为了隐藏我的一切气息,他们一个个寿元耗尽,面带微笑的离去了,我将他们的尸体,一个一个寻找了回来,葬在了我东来岛的山冢之中。”
涅无缘一言说罢,犹如一曲终了,曲终人散之时,道不尽的心酸,说不清的悲凉,山冢的坟,君缅尘没有见过,但是冉姬见过。
那些密密麻麻的山冢,曾经代表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妖族的同胞。
君缅尘眼神空洞,脑中突然想起了涅无缘先前吟诵的那首词赋。
那首词赋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但是那其中描绘出来的悲凉,已经不足以用悲凉来形容了。
涅无缘活了数万年,亲(shēn)经历了从古道衰落,灭世雷劫开始的所有辛酸苦辣。
这一切,让君缅尘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任何话语,都不足以彰显自己感同(shēn)受的内心!
涅无缘看着趴在君缅尘脚边的小家伙,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它是一尊先天返祖的狰兽,在当时,与我一同被千岁劫加(shēn)的孩童之一,就有狰族的三皇子,但是后来,据我所知,他们没有(tǐng)过来,死在了古妖界的碾伯山,其实我们妖族夺天地造化而生,一系族脉之中,并不是人人都有返祖的能力,就比如狰皇所在的一脉,普通的族人便是虎豹之兽,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能够觉醒狰皇血脉,进化为狰。而它,便是在狰族一脉已经几近灭绝的(qíng)况下,觉醒了上古狰兽血脉,此之谓,先天之灵,凝魄返祖!”
涅无缘这番话道出,君缅尘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此前他也想过,为何距离妖界破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小家伙才这般年幼?那按照道理来讲,小家伙的父母又是谁呢?
这些疑问曾经困惑了君缅尘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有一个机会可以找到答案。
今(rì),涅无缘替他解了惑!
妖族的划分,是存在进化的,就如同世人所熟知的蛇一样,普通的蛇,便为蛇,而有些蛇吸收(rì)月精华,夺天地造化,确实可以长出翼翅,诞为腾蛇,更有腾蛇者,觅得一丝仙缘,彻底返祖,则可进化为蛟。
按照这个常理而论,如狰,如冉遗,再如九婴,他们的族群之中,也并非所有的族人皆是大妖,普通的就是普通,返祖的就是返祖,划分的很明显。
不但妖族如此,其实人界也是类似。
就如君缅尘的朋友罗嫣罗素一样,她们所在的罗家,就可以看作是人界的一脉族群。
在这个族群之中,天资卓越者,自可觉醒血脉之力,掌握离火之源,成为族群之中的佼佼者;而寻常血脉的人,虽然也是罗家人,但是却无法掌握离火,便是普普通通的罗家族人而已。
小家伙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虎豹之兽,在中心大域也好,在西部大域也好,虎豹之兽有很多,但是都被视为寻常之兽罢了。
而小家伙天资异常,竟是能够先天觉醒狰兽血脉,从而进化为狰,这就是小家伙的来历,也是它的出生。
君缅尘若有所思,抬起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小家伙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场景。
这小家伙,没想到,还(tǐng)有机缘的嘛……
涅无缘笑了笑,仿佛已经从刚才诉说(shēn)世的那种悲凉中缓了过来。
看着小家伙(shēn)上暗红色的纹路,涅无缘就能想起当年那个虎头虎脑的孩童……那个狰族的三皇子……自己的朋友……
他的本尊,(shēn)上也有暗红色的纹路,当年的他,已经长出了第三尾,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依稀在涅无缘的记忆中,鲜活的存在着。
沉默片刻之后,涅无缘说出的一句话,让冉姬、君缅尘以及小家伙皆是一震,久久无法冷静下来。
“其实,妖界并没有完全破碎,古妖界,还存在,我们的家乡桑都,就在古妖界之中。”
涅无缘这句话,多半是对着小家伙说的。
我们的家乡桑都,就在古妖界之中……
此言一出,只见小家伙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涅无缘。
小家伙眼中的神采,是君缅尘从未见过的,也是冉姬从未见过的。
那种神采,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