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自迷迷糊糊中醒来,一轮银盘圆月出现在他半睁开来的眼缝中。
这特么是地狱还是天堂?
他茫然低吟,但很快,空气中浓烈的腥风和干裂嘴唇处传来的痛感却是很干脆的告诉了他。
这里并不是天堂。
“呵呵,老子这条命也真是够硬的,整座工厂都炸没了还没把老子炸死!”
自嘲的笑笑,他下意识的就想翻身从地上站起。
“啊……”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无情的制止了他的行为,全身上下使不出丝毫力气,头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的锢住了一般,昏昏沉沉的好不难受。
“操!”
怒骂一声,他无奈的停止了所有一切会让自己感觉到疼的动作,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闭上眼,尽量的多恢复一些体力。
“唉,这回事儿就大了,为了挣点钱弄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妈的,枪毙十回都不够啊!”
薛天心中悲叹,劫后余生非但没能让他感到丝毫的庆幸,心里反而还充满了深深的歉疚与负罪感,二十多条鲜活的生命为自己的欲望买单,这不是荣耀,是作孽。
薛天,一个生活在共产国际社会中的普通人,扛过枪站过岗,开过饭馆进过厂……
总之,三百六十行,说他做了三百五十九行也不为过,只是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一次又一次失败,在经历了无数次遍体鳞伤后,追求,理想这些东西终于是都特么见鬼去了。
在一个机械厂随便找了份能够勉强养活自己的工作,本来想着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可就当他心灰意冷,逐渐要成功的沦落成一只混吃等死的猪时,一个混得比他还要惨,准备邀他一起去抢银行的哥们儿告诉了他一句名言:
“当社会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听那哥们儿说,这话还是毛子国一个叫玛雅可夫的司机朋友说的,很有道理!
仔细想了想,薛天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虽然那位叫做马雅可夫的司机朋友说了犯罪并不可耻,但抢银行这种成功率几乎为零,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去干的事情他薛天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于是,他愉快的送走了那位准备去抢银行的哥们儿并且真诚的送上了‘我兄必成大器’的美好祝福之后,自己就开始在暗地里做起了一些话说是“不可耻”的偏门儿生意。
从私贩烟草和倒卖酒水的黑商小贩到后来全领县市级地下烟花爆竹生意的小老板,他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成功且完美的做到了人生道路上的几连跳,为此,他很感谢当年那位告诉他犯罪并不可耻的哥们儿,如果不是那家伙因为当年抢银行失败被枪毙了的话,他会很乐意给他分享一些现在的成功果实,哪怕是那家伙当年黑过他无数次生意的事情他也能原谅了。
不过,只可惜人无白日好花无百日红,他认为“不可耻”的偏门发财门道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五年的大捞大赚就像是用光了他人生中的所有气运,一场毫无预料的事故,一场震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半点道理好讲的直接将他和他的团队从暴利的生产线上推向了地狱的大门……
“妈的,这都过去多久了,月亮都特么快落山了,消防车,救护车怎么还没过来,老子都快痛死了!”
恼怒的嚷嚷着,薛天在心里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可是那道葬送了二十多条性命的惊天巨响就像是被关在他脑子里的一般挥之不去,久久轰鸣。
“哎,没办法了,事情发生了后悔也没用,还好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就全部拿来赔偿那些人的家属吧,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都不容易!”
心里这样想着,他这才感觉舒坦一些,艰难的把头偏了偏,想要看看自己周遭的受损情况。
但饶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疼得他一阵阵的呲牙咧嘴直哼哼。
不过,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薛天立马又把头转了回来,行动间迅捷如闪电,脖根子瞬间变得灵活无比,再没有之前半点的吃力之态。
“不是真的,一定是眼睛花了,嗯,一定是!”
神经质的自我安慰着,薛天用力的眨巴了好几下眼皮,给自己打气一般的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再一次偏头看去。
当他重新看清楚身边的状况、并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之后,身上的汗毛唰的一下就全都立了起来,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那是一具只剩下了上半身的尸体,黑面蓬发,面目狰狞。
齐腰部以下的部位就像是被人生生切掉的一般,清晰可见腰腹处淌出来的一大摊花花绿绿的内脏,恶臭无比,一对睁得鼓鼓的血红眼珠就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择人而噬一般,好不吓人。
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两尺
“这他妈就是地狱!”
重新肯定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猜测,薛天强压着呕吐的冲动和内心的忐忑,从来没有过任何宗教信仰的他再无禁忌,毫不犹豫的就把以前他打死也绝不会相信的满天神佛请了出来。
可能是心理的原因,在念了不下一百遍‘阿弥陀佛’以后,他感觉自己的底气大了不少,再回头去看身旁那具鼓着血红双眼的半截尸体时,果然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目光跳过那具已经不怎么害怕了的残破尸体,薛天抬了抬头,侧着脸尽量的向远处眺望。
没有城市里熟悉的霓虹和通体明亮的高楼大厦,在这片月华普照的苍凉大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只在电视剧三国里面才看到过的古代战场画面。
遍地的黑甲残尸,遍地的破旗断戟,刺鼻的血腥味就像是一张笼罩天地的网,浓浓的化也化不开。
面对着这一幕幕陌生而又可怕至极的场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的薛天终于还是崩溃了,在愣愣的发了起码有半分钟的呆以后,终于是白眼儿一翻,干脆的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薛天依旧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不断的做着噩梦时,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却是悄无声息的窜进了他的脑海。
这些画面就像是另一个人的一生,从孩童到少年的生活经历,社交往来,一点点的跟他本来的记忆融合在了一起。
梦魇依旧在继续,但在不知不觉间融合了另一个记忆后的他却是不怎么害怕了,慢慢的,那些前一刻对他来说还恐怖至极的画面竟是渐渐的变得寻常无比,直到再难吓到他分毫。
时间往往流失得无声无息,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远处的山边已然浮起了一抹鱼肚的白色。
睁开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拂晓的天光刺得他的眼瞳有些疼。
“日了他个先人的,灵魂穿越这种事情竟然被老子撞上了!”
昨夜的一场昏睡一场梦,那些无端端多出来的记忆信息已经很明确的向他说明了一切,不管他愿不愿意相信,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穿越这种玄乎到荒谬的事情确实已经发生在他身上了。
“没想到这个倒霉蛋也叫薛天!”
真真是一个巧而又巧的意外,在那些记忆信息中,薛天惊讶的发现,这具身体的主人居然跟他同名同姓。
轻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薛天将脑海里所有繁杂的思绪整理了一番,这才静下心来感受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
还好,全身上下都有知觉,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虽然好些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手脚终归是能动弹了。
抬手摸了摸沉甸甸的脑袋,上面传来的触感又冰又硬,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重铁头盔。
“呵呵,这种质感的战盔,少说也得有七八斤重吧!”
无奈的笑了笑,薛天收回手掌,有些吃力的把压在自己胸口上的尸体撩开,腰眼儿一用力,哗啦一身坐了起来。
“卧槽!”
一身足有四五十斤重的黑铁甲胄差点没把刚坐起来他重新压回地面去。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
薛天强撑着身体上的重量,气急败坏的扯出了压在屁股下面的半截披风,抬手将头上那顶足有七八斤重,并且还插了一大搓黑白翎羽的重铁头盔摘了下来!
“日了!真搞不懂,这些古人穿成这样是怎么打仗的,一个头盔都要弄这么重,也不怕把脖子给压折了!”
作为一个曾当过两年义务兵,还是一个头等军事迷的现代人,他很是瞧不起古人这种不仅繁杂多余,而且还处处积累的军武装备。
按他想来,穿成这样上战场根本就是去给敌人当磨刀石的,本身毫无机动性和灵活性不说,还他娘的得累个半死,顶了天的一个好就是防御性强点而已。
“防御强有屁用!刀砍不进枪挑不穿又能怎样?上战场是为了杀人的,而不是撅着屁股给人砍着玩的!”
再一次狠狠鄙视了一把古人的这些军武装备,薛天将手中那顶重达十斤以上的头盔随手扔到一旁,这才双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嘿!不错,个头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亏这贼老天还有点良心,要是连这点资本都没有,以后还混个求啊!”
很是满意的打量了一番自己这副足有一米八以上的身板,薛天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代表喜悦的笑容,不过可能是因为还不太适应这副新的五官,所以显得还有些僵硬。
异常吃力的卸下了身上的重甲,就只剩下一套棉质长袍加制式单衣穿在身上的他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仰头长吁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打量起这片惨烈的战场。
相比较昨夜月色下的朦胧,此时天光下的战场显得清晰无比,破旗断戟遍地,碎甲残尸成堆。
“过马滩么?呵呵,终于变成一块死亡之地了!”
整整环视了三圈方圆足有千丈范围的战场,融合了两个灵魂记忆后的薛天并没再像昨晚那般被活活的吓昏死过去,在他那双一夜之间变得淡漠了许多的眼瞳之中,只有隐隐绰绰的悲色时而闪过。
通过另一个薛天的记忆他了解到,这里叫做东武神州,百万里辽阔的疆土上遍布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与宗派势力,是一个真正的全民尚武的世界,没有科技文明,没有和平公约,只有无尽的野心与欲望在不断壮大的武力中蓬发,升腾!
征服与被征服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要旋律。
大晋帝国西北边军一小小战卒,这便是薛天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
家在大晋天北陇安,虽不富裕,但有爹,有娘,有一个老实木讷的哥哥,还有一个从小就喜欢粘着自己的妹妹。
这是薛天对自己这个新身份的初步认知,他很满意这样的家庭环境,很满意贼老天做的这个安排。
前世的他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只不过好景不长而已,父母在他十五岁那年就因车祸去世了,独留下他一人面对所有,孤独的在那个满是欲望和机关的花花世界里流浪,闯荡。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句话永远是最经典的普世哲理。
如果从一出生就是个孤儿,或许他对亲情不会有那么深的眷念,可就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曾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过那种温馨,才让乍然失去后的他如此的怀念,如此的渴望。
总算是这个贼老天还有点良心,曾经从自己身上夺走的东西现在都还回来了。
虽然这其中它赖了二十多年的账,现在还把自己带来了另一个时空,但看在它给自己多加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作为利息补偿的份上,薛天还是决定,原谅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