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河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此刻不是他应该哭的时候,皇上最后的遗命中说到了二皇子桓胜,可是这是要他继位的意思吗?
成河走到案几旁,提笔在白布上写下几个字,迅速出门。
太尉府上,梓华还没有休息,她看着漫天的雨幕,心里有些想杨叔子:“不知道夫君今日在哪里?一切可还好么?”
梓华默然叹了一声,正要转身回房去,突然门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梓华被吓了一跳,这夜里会有谁来呢?况且满朝尽知杨叔子不在府上,如今府上只剩下她一介女流,谁会不避风言风语前来呢?
梓华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敲门声似乎比刚才更急促了,甚至惊动了侧院歇息的老管家英叔。
英叔走了出来看到了梓华,抬头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开门,梓华点了点头。英叔打开府门,只见成河站在门边,头上向下流着雨水。
“快进来,大父!”梓华大声招呼着。
成河走进屋里,他满身被雨水沁透,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冰冷,他的身一微微颤抖着。
梓华端来一盏热茶,递给成河:“大父,出了什么事,怎得今夜来府上了?”
梓华知道大父轻易不会来府上的,一是为了避嫌,满朝皆知梓华叫他大父,如今梓华又嫁于杨叔子为妻,为不让众人说他们是出于私情才积极支持杨叔子变法的。二是这个时候大父应当守在皇上身边,帮他收拾书卷,给油灯里添油的。
“梓华,记住,这件事一定要保守,不然只怕先生性命危矣。”
梓华顿时明白了,转头对还守在旁边的老管家说:“英叔,您去休息吧,我陪大父话话家常,大父好不容易来府上一趟。”
老管家应了一声,转身有些蹒跚着走了出去。
“大父,您说……”梓华的声音有些干涩,看大父的神情就已经能猜到一些了,大父素来机警,如若不是大事,他不会如此惊慌的。
成河点了点头:“皇上驾崩了。”
梓华突然晃了一下,伸手扶住地面,才没有跌倒:“怎么会?大父,怎么可能?怎会毫无预兆呢,那些御医都没有诊治吗!”
成河将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梓华哭了起来,说:“大父,夫君才刚刚离开啊,他没有得到消息,无法把持大局啊大父。”
“我知道,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来了太尉府,府上不是有皇上亲令留下的禁军吗,我已经写了书信,速派人前去送到先生手里,想来一日时间他应当还未走远,只要快马加鞭一定能很快追上的。”
“大父,那明日早朝该如何啊?大臣们会问的。”
“我已经想过了,明日我会告诉众位大臣,就说皇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歇息一日就无事了。暂时搪塞着,只希望先生能早日回来。我已经与毛御医商议了,明日我只管说毛御医已经入宫给皇上诊病了,想来应当无人会生疑。”
“好,一切就按大父的意思办。大父,那这皇储……”梓华没有问下去,毕竟私自打探关于皇储之事,有时甚至可按谋反来算。
成河沉吟了片刻,说:“皇上清醒的时候叫了两声二皇子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何意,估摸着应当是皇上要立他为新皇吧,再说大皇子……”成河也没有再说下去,私自议论皇子也是要杀头的。
梓华突然叫了一声:“坏了。大父,你来的时候只怕有人进入书房,那就坏了!”
成河摆了摆手:“我借着虎符,私自调了一队禁军过去将书房围了,告诉他们没有传唤不得放任何人进去。你速去找一个心腹之人,将密信快马加鞭送到先生手里,片刻耽误不得!”
梓华送成河离开,随后披上锦缎长衣,戴上斗篷,匆匆钻进雨里,朝后边偏院行去。
后边偏院里住着皇上亲令庶卫太尉府的一队禁军,这里的人应当是可靠的,因而梓华要让他们去送信给杨叔子。
梓华站在院外,不多时院里响起了脚步声,门轻轻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约有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年轻人名叫邓先,梓华对他倒是颇为了解,这人是贫寒子弟出生,皇上出巡时在交州遇见的,见他身手不凡,便带在身边,后来将他放进禁军中做了一个小头目,再后来变法开始,他这一队禁军就被指派到了太尉府保护太尉杨叔子,此次杨叔子巡视,因为不想太过招人耳目,便只带了蒲仙玉在身边,禁军留在了府上保护梓华。
梓华从怀里掏出成河给她的那一封密信,递给邓先,说:“邓将军,这一封密信事关重大,务必交到太尉大人手上。你连夜出城,这是令信,可保你一路畅通无阻,切记切记。你一直向西行,太尉大人应当去了绵州。”
“是,夫人,我这就去准备出发。”邓先拱手疾步返回院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装,带了一点干饼,灌了一布袋凉水,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骏马,翻身上去,径直出发了。
梓华回到自己的房里,一双玉手握了松开,松开又握,她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汗水,心里默念着:“邓将军,一定要安然将信送到夫君手上啊,老天爷,保佑夫君及时回来。”
梓华一夜未睡,这一次的事情可比她当初只身前往漠北城不知要艰险多少。梓华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又找人前去打探消息。
第二日早朝,百官如同往日一般照常来到昭华殿,他们静静地等着,许些大臣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虽说是各部重要大臣,可如今朝中大事皆在杨叔子手中,皇上也是支持的,所以他们基本上无事可做,这般上朝说白了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况且又无任何大事发生。
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今日怎么一直不见皇上出来,平日里皇上都是早早的坐在上面等着他们的。
辰时慢慢过去了,一班朝臣终于按耐不住了,开始骚动起来,杨叔子不在,黄公辅是太子少傅,更是以前的朝中第一臣,大家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他,黄公辅却犹如未见,竟然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众大臣齐齐看向殿门,原来是老内侍成河和毛御医,只听得成河说:“皇上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众位大人如有事要奏请皇上,可直接将奏折递上来,若无事可奏,就自行散朝吧。”
“皇上龙体如何,严不严重呐?”闫依帆大声问着。
“皇上无碍,况且有御医已经诊过脉了。”成河望向毛御医,毛御医走上前去,拱手说:“诸位大人放心,皇上龙体康健,只要稍加休养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一众大臣纷纷点头应到。
成河和毛御医率先走出了殿门,一班大臣便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只剩下了闫依帆和黄公辅。
闫依帆快步走到黄公辅身边,黄公辅低头俯在闫依帆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闫依帆迅速离开了。黄公辅抬头望了望天空,这刚下过雨的天空就像被洗了一遍一样光洁,一点云彩都没有,地上还有一些积水,黄公辅踩了上去,水渗进了布靴之中,可他似乎未曾察觉,缓缓向宫门外行去。
梓华坐在房里,有些心绪不宁,虽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都说一切如平常一样,没有一点波澜,可她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她的眼眶深陷,一边为皇上驾崩伤心,一边又担忧着夫君,再加上一夜未眠,顿时觉得心力交瘁不已。
再说成河离开昭华殿后,让毛御医回去了,他只对毛御医说皇上已经清醒了,只是精神欠佳,需要好好调理,毛御医听后大喜,以为自己的药管用了,于是又再三叮嘱成河要按时让皇上继续服药,成河自然是连连答应。
成河回到书房,叫人又让侍女按着毛御医所开药方抓了几服药,煎了端过来,自己在门口接上拿进来,过一段时间又将空药碗递出去,做出一副皇上已经服药了的假象。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皇上的龙体会慢慢发腐,屋子里的熏香只怕会掩盖不住气味,可是如今杨叔子不回来,他也只能这样硬撑着,皇上对他尊敬无比,这剩下的摊子只能他一个人来扛着,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所幸这书房再没有人来,以往还有大臣前来面见皇上,直到杨叔子曲水刑场斩了阴平侯和贺州刺史后,看到皇上非但没有处罚杨叔子,反而赐了他九锡,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杨叔子的决定就是皇上的决定,皇上这是一心一意变法了,于是他们开始不再去找皇上议事了,当然也没人找杨叔子议事,因为杨叔子这人只认法度,从来不认人情。
成河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先生早日回来啊,否则只怕要前功尽弃了。”
只是成河却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情了,宫外却已经是暗流涌动,有人前去拜访了那位毛御医,那人是一个一身锦衣的年轻人,只是却无人认识,他们会面十分隐蔽,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