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妈妈
柏玲认真地归结整理着方明的遗物。只要是老公留下的，不论是衣物、纸、笔,还是各类工具，她都舍不得卖，更舍不得丢。她要分门别类的保存起来，睹物思人。方明如果有知，他或许能理解自己的心情。白天人鬼殊途，不能相聚，或许在晚上，在梦中，他能与我夜夜长相会。
突然，电话响了。里面传出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玲，我错了。”
柏玲这时一张口，好多埋在心底的话，仿佛不由自己，都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过去，我不知道爷爷、奶奶是怎么惨死的。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惨死。二十多年的艰苦岁月，我和弟弟，在磨难和摧残中长大、成家。我找了一个疼我爱我，视我为生命的好丈夫。结果，我的丈夫也被折磨而死。”
一个双手沾满柏家几代亲人鲜血、生命的灵魂，只用“我错了”三个字，就能得到宽恕谅解吗？我一次次被骗，葬送了自己小家庭的幸福，我还能受骗上当吗？
我从记事起，就继承了柏家的好传统、好家风，宽宏、善良、仁慈。但我受到刻骨铭心的伤害，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羞辱。我要为含冤九泉的先人、亲人讨还公道，也要为自己讨还公道……
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
柏玲不由地放声大哭。
人人都称赞爷爷奶奶好，可是爷爷奶奶却残遭土匪的毒手。爸爸对我们宠爱有加，又是土匪早早地就剥夺了我们的父爱，让我们在童年就成为孤儿。我的老公那么好，由于自己轻信谎言，误会老公，助纣为虐，折磨死了老公。柏玲越想越气，悲愤交加。
“呜”……
柏玲压抑在心头的悲和痛，再也无法忍耐。
“呜……老公，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嫁给你，加倍报答你。”
“呜”……
她知道，老公方明再也听不到自己哭叫，再也不会来安慰自己了。
思想开窍，迷途知返，可惜太迟了。
这时的柏玲象个脱胎换骨的新人，一下子看清过去的一切。明白了自己一家三代人被残害的原由。老公方明所受到的误解，被莫名其妙的刁难陷害。悔恨的泪水再一次从柏玲的心头迸发。
她失去了老公，也没有给方家留下后人。现在自己是孤身一人。她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就不要孩子。如果所有的女人都这样，我们的这个世界不就完了吗？我是不是很自私？
柏玲在反思，在自问自责，她不由地声泪具下。
“玲，醒一醒。玲，醒一醒。”
柏玲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有人在轻轻地摇幌自己。她知道，自己又产生了幻觉，自己又进入了梦乡，自己是梦中有梦，梦中套梦……
泪水又一次倾盆而下。
“玲，玲……”
柏玲又一次感到有人在轻轻摇幌自己，呼叫自己。她努力睁开眼睛，原来是老公方明。
老公只穿着一件短裤，正斜坐在床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摇幌着自己的胳膊：
“玲，玲，快醒醒，又做恶梦了？”
床头前的梳妆台一角，台扇摇着头，发出低低的嗡嗡声，全方位地吹着柏玲。满梳妆台都是方明的工具书、笔和稿纸。显然，方明正坐在那里写作。方明是个用语严谨的人，拿不准的词语，都要借助工具书查证落实。
柏玲一看自己，正躺在床上午睡。梦中的泪水，把枕巾湿了一大片。满脸的泪水都没顾上擦，她便伸出双手，一下就把老公抱到自己的怀里。口里不停地说到：
“老公，我要爱，我要孩子。我要做人间最好的妻子，我要成为天下最好的母亲。”
“好，好，我们要孩子，要个双胞胎，要个龙凤胎好不好？我要用实际行动满足你的愿望。帮你实现自己的理想，让你做天下最好的母亲……”
方明放下手中的笔，为柏玲擦着满脸的泪水，急忙安慰，仿佛是在安慰撒娇的孩子。同时，他也用力抱紧了柏玲。
或许是柏玲的心情太迫切，或许是她还深陷在刚才的梦景里，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裸体，本来是她紧紧抱着老公，不知怎么反被老公紧紧压在他的身下。
窗外，骄阳似火，室内，春意暴满。
室外的高温来自太阳，室内的热度发自心灵。柏玲对方明的爱翻了几番。或许她把梦中失去的爱，现在要统统补上，要统统还给老公。
“柏玲，我的《土匪调查》手记第二稿，已经改写出来，你再看看，把把关怎么样？”
“我不敢看了。”
“为什么？”
柏玲迎着老公的攻击说到：
“我看了第一稿，人就陷了进去。做了许多可怕的梦，让我心惊肉跳，悲愤交加。如果我再去看第二稿，非神经错乱不可，不看！不看！！”
柏玲的话让方明感到兴奋。他在加大肢体动作的同时，也加大了每次的动作力度。
“我的这份调查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方明反问到。
柏玲极力迎合着方明的动作，口中不停地叫到：“老公，你真得好厉害，哎哟，我真痛快。”
突然，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二人急忙休战，收拾残局。
柏玲打开门，不由地惊叫起来：
“妈妈。”
门外站着一位老太太，一副农家地打扮。她的个头与柏玲差不多，身上既没有多余的赘肉，也不是瘦骨嶙峋。想当年，她肯定也是一位大美人。
慈眉善目的她，满脸都是笑。脚旁边放着一堆大包小包。别说是位老太太，就是一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带这么多东西，也会感到吃力，更何况是酷暑盛夏。
老太太用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又双手抖了抖湿透了的衣服。她虽然皮肤有些黑，那都是骄阳留下的印记，那都是黑土留下的符号。再仔细看看，她的确和柏玲有几分相仿。
柏玲急忙把门大开。
“妈妈，这么大热的天，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不知道累不知道热呀？”
柏玲说着埋怨的话，那口气却是十分的心疼，百分的爱戴，又急忙伸手去拿地上的大包小包。
一袋绿豆，足有20斤重；还有黑豆、黄豆、红小豆、茄子、黄瓜、西红柿……
“玲，正是因为天太热，妈才抓紧时间给你们送来。这菜是自己种的，绝对是绿色产品。这些豆类，你们熬汤喝，去热避暑。”
“妈，你现在还是年轻人吗？这么热的天，我和方明，不论谁跑一趟就行了。”
“妈经常下地，热惯了，也不觉得怎么热了。叫你们跑一趟，妈还不放心呢。让你们热出个好歹来，还不如妈自己跑一趟呢。”
老人一边说一边笑。柏玲忽然满脸都是泪水。她一下子就抱紧了妈妈，就象小时候妈妈紧紧抱着自己那样。
妈妈带来的是超越的爱。这种爱跨乡越县，穿越了心灵时空，比春日还要温暖，比夏阳还要炽热。自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这种无声的爱中。
“玲，你怎么啦？两个人生气了？”
老太太看看满脸都是泪水的女儿，又看看站在一旁满脸都是笑意的女婿方明。
“妈，柏玲可是个好媳妇。从没有和我生过气。是你老的爱，常让柏玲泪水涟涟。不论和谁，只要一说到妈妈你，柏玲的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老太太一听就笑了。
“你们都是该做父母的人了，哪还能这样老恋着妈妈。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给女儿擦眼泪。
方明急忙说：
“玲，快扶妈妈到屋里换衣服，你看，妈妈的衣服都湿透了。”
柏玲一边扶着妈妈往房间走，一边说到：
“妈妈，我想通了，我要孩子。”
老太太笑着说到：
“要孩子就生呗，没有孩子是孤单，孩子多了是负担。别多要，有一两个就行了。”
看老太太那表情，这生个孩子犹如探囊取物一般。满脸都是泪的柏玲，突然朴哧一声笑了。
“妈妈，听你说的，好象这生孩子就跟到超市买东西一样容易。”
“对女人来说，生孩子就是那么容易。”
老太太回答的非常干脆。
“妈妈，你看我都这么大了，也成家了，你还是大事小事记着我……”
“妈怎么能不记着呢？你刚几个月，亲妈就走了。亲妈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亲妈长个什么样，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一想到这些，妈就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可怜的人，最最不幸的孩子。”
老太太说到这里，眼里滚下了泪珠。
“妈，你就是我的亲妈。”
柏玲急忙为妈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方明急忙把毛巾递给柏玲。
柏玲不止一次地跟老公方明说：
她很不幸，才几个月就失去妈妈，亲妈啥模样，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又很幸运，自己有两个妈妈。一个妈妈给了自己生命，一个妈妈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她不能忘记两个妈妈的大恩。
现在，自己都是做妈妈的人了，可眼前的这个妈妈，还在时时事事关心着自己。柏玲想到刚才的恶梦，她又一次紧紧地拥抱妈妈。
“妈妈，我要孩子，要象你一样，做个好母亲。”
老太太轻轻拍着柏玲的背说：
“好闺女，妈妈早就想当姥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