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天上掉下生母
这天是母亲节，家家的孩子们，纷纷拿着鲜花、礼品，向自己的母亲祝贺节日。这感人的场面，在街头，在生活区，到处可见。
33岁的柏玲，结婚已经五年，如果当初自己要孩子的话，孩子也已经三、四岁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一利就有一弊。没有经历生养孩子的辛苦，也享受不到做母亲的欢乐。柏玲不要孩子，却天天沉浸在夫妻二人的世界里，充分享受着犹如新婚般的愉快。
方明今天在家休息。因为有临时性紧急任务，柏玲只好加班。不过，下午她提前两个小时就下了班。她急急忙忙地往家赶。她也不愿意让老公一人独守空房，尽管他是个大男人。
归心似箭的柏玲并没有发现，在自己家的楼角处，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两眼正死死地紧盯着自己。当柏玲转过楼角，来到自己居住的楼道口时，那个女人立即隐身到楼的另一侧。
柏玲急匆匆地上楼，那个女人就紧跟在她的身后，归心似箭的柏玲却没有半点感觉。因为她的心全在自己老公方明的身上。
柏玲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从小手袋子里掏出钥匙。在她正要开门的一瞬间，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柏玲拿钥匙的手腕。
柏玲不由地回过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正站在她的身后。
柏玲惊呆了，她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
“玲，妈总算找到你了。”
不等柏玲说话，这个老女人先开口了。
“二十多年了，妈妈天天想着你，可是，妈妈没有半点办法。只能以泪洗面……”
这个自称妈妈的女人，语气虽然说的悲痛忧伤，还用手擦了擦眼，可与她的面目表情却有着极大的落差。在外人看来，她好象是在排戏，不过，并没有进入角色，完全是场拙劣的表演。
柏玲低头看看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心里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这只十指尖尖的玉手，她是多么的熟悉。单看这只手，你会想到千古美人的善良贤惠，相夫教子，温柔体贴。可是柏玲从记事起，天天平白无辜地饱尝这只玉手的巴掌和拳头，而且每一下都是那么凶狠有力。
上小学二年级时，有一次放学回家晚了些，没有能帮妈妈做饭。并不是她贪玩，是老师留下她们几个人，筹备第二天的学习经验交流会。她是第一个登台发言的人。妈妈不分青红皂白，这只手就把柏玲的脸打的肿了七、八天。柏玲不得不找块方巾，包在自己的头上。柏玲是班上的学习尖子，是年级的学习标兵，学习成绩在全校也是赫赫有名。
看到柏玲无辜挨打，爸爸也十分恼火。爸爸把柏玲紧紧地抱在怀里，流下那么多辛酸的眼泪。爸爸的无奈，爸爸的疼爱，柏玲非常理解……
往事不堪回首。柏玲伸出左手，看都没看，只轻轻一拨，就摆脱了那只玉手对自己的束缚。柏玲给了这个老女人一个后背，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打任何招呼。
柏玲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家的门口。她没有去敲门，也没有去开门。满面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淌。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二十多年的辛酸、艰难困苦，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她一个十岁的女娃，带着两个七岁的双胞胎弟弟，耕田种地，自立门户独立生活，依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没了父亲的她受人欺凌。
年轻的母亲一抬脚，踢开了柏玲姐弟仨，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二十多年了。柏玲和两个弟弟的头脑中，再没有妈妈这个称呼。每逢遇到难处，她会跑到爸爸的坟上去哭诉。
二十多年了。柏玲从十一岁起，开始又当男又当女。在家里学纺花、学织布、学缝衣做被。她不愿让人们看到，弟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在穿戴上遭人白眼；在地里，她要背负苍天，土中刨食，稚嫩的肩膀上，要挑起三口人的生活重担，要为柏家撑起门面。
十一岁的同龄人，还在学校读书，还在家里撒娇，还在生活上挑挑捡捡。而柏玲早已经忘记自己的年龄性别。她向婶婶大娘们学女工，向叔叔大爷们学耕作。
艰难辛酸泪水让柏玲泣不成声。
门外的动静，让家里的方明听到了。他打开了家门，看到满脸泪水的柏玲，急忙跨出一步，把柏玲抱在怀里。
“玲，你怎么啦？”
柏玲一下子就倒在方明的怀里，哭得浑身发颤，却没有发出声。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她无法忘记二十多年的艰难岁月……
有声有泪为之哭，无声有泪为之泣。这泣比哭更伤悲、更伤心、更伤人。
这时，柏玲身后的老太太发话了：
“你就是柏玲的丈夫吧？我是柏玲的妈妈，生身母亲。”
对于柏玲身后的老太太，方明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他没有理会老太太的自我介绍，而是紧紧地抱住柏玲，并在柏玲的耳边小声地说：
“玲，别哭坏了身体……”
老太太被晒在了那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玲，咱们回家吧。”
方明小声和柏玲耳语着，搀扶着柏玲迈进了家门。老太太就留在了门外。
这个门，对柏玲来说是多么得不易。为了找到这道门，她消耗了28年的青春岁月。这道门对柏玲来说，又是多么的重要。进了这道门，柏玲找到了家，寻到了幸福，小鸟依人。在这个门里，柏玲得到公主般的宠爱，天天享受着精神上的愉快，肉体上的欢乐。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方明的拥抱下，柏玲机械地迈进自己的家门。在门里，他们又停住了脚步。柏玲抬起泪眼望了一下方明，接着她又倒在方明的怀里……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方明感到柏玲已经四肢无力。她已经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
虽然这只是暂短的一瞬，柏玲感到有三十年之长。她难以忘记自己所经历过的这段岁月。
虽然这只是暂短的一瞬，站在门外的老太太，仿佛又以历了半个世纪。
方明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老太太。从模样上说，她是柏玲的亲妈无疑。可是，她的心太狠了。无法和善良的柏玲相提并论。上天白白给了她一副好模样。
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为了不造成负面影响，方明把脸转向老太太。
“有话进来说吧。”
方明语气平淡，也没有加任何称呼。
方明的话还没有落地。老太太就急忙一步跨进门槛。好象一个罪恶的灵魂，突然受到冥王的赦免，急步跨越生死线。
老太太跟在柏玲和方明的后面，口中喋喋不休：
“玲，当初妈做出那样的决定，虽然有点自私，也是没有办法。妈妈吃不了那个苦，也带不动你们。现在妈妈老了，不能当佣人了，被人家一脚踹了出来。妈找到你，就是要向你说明当初的情况。你不收留妈，不原谅妈，妈可以马上就走。”
老太太说到这里，不等人插话，就急忙又接着说到：
“我想，你是妈的亲生女儿，你不会把妈撵出去的……”
方明没有说任何话，脸上只是闪过一丝冷笑。
方明把柏玲扶进卧室。老太太也跟进卧室。口里仍然反复唠叨着当初长，当初短……
这一夜，方明搬出了和柏玲朝夕相处的卧室，住进了另一个房间。方明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恶梦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