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时分,苏瑶折起手中的纸条,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随风。她看了看窗外夕阳,自言自语地说:“已经快一日了……”
此时的思云府城中人心惶惶。一夜之间,乾元镖局三十四人被杀,府衙在现场找到的唯一活口偏偏是穿着夜行黑衣、最不应出现在镖局的外人——李随风。神志不清的他被巡捕带回府衙后,就被立即问审。还是杨佑山将消息转达苏瑶,托她借游人坊的声威出面作保后,才将险些一命呜呼的李随风接到了欢梦楼。欢梦楼中精通医术的女子不少,一番努力下,才算保住李随风的性命。但是,李随风中毒已深又失血过多,他被苏瑶接出府衙后便始终昏迷不醒。
“咕!”李随风的手指微微抖动。苏瑶一怔,忙将手中纸条藏起,查看李随风的状况。
李随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他似乎是梦中,又似乎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他真实所见。
白髯老者负手立于滚滚黄沙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放弃吧,你选择的路只会害了自己。”
回应老者的似乎是李随风,又似乎另有他人。梦中的“他”一袭白衣,浑身已被腥红的血水浸透。他说:“就因为我异于常人?就因为我不被世人理解?”
“你的路是在逆天而行。”老者说道:“我不杀你,苍生却要杀你。”
“不逆天,难道要我任由天地宰割吗?”他怒吼道:“我逆天而行,又未伤及苍生,为何苍生要杀我!”
“因为追随你的人成了魔,祸及苍生。”
他愣了好久后,终于是卸去浑身气劲。他说:“吾道定基,已入天理,我所逆者,非天地乾坤,而是这芸芸众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苍生接受这条道路!”
老者笑笑,转身离去,而他则是猛然坠入黑暗!
惊人地坠落感,让李随风猛然惊醒!肩膀的疼痛令他的意识快速上浮。就在一刹之间,恐惧与疼痛让李随风猛地弹起了身子。
“唔!”苏瑶顿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随风。
嘴边温润传来时,惊魂未定的李随风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甚至在无意识间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嘴边的甜腻。
当空气安静了足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后,李随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前是一双充满惊诧的墨眸!
“啪!”苏瑶的手掌落下,在李随风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掌印!她捂住自己的嘴唇,双眼中充满了委屈的泪花。
李随风看着又羞又恼、似乎还有些委屈的苏瑶,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连忙抬起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那个……我……”他昏昏沉沉的大脑此刻愈发混乱,不仅舌头打结,连思绪也如乱麻一般,竟然下意识地说:“你是第一次吗?”
“淫贼!”初吻被人夺走的苏瑶顿时挥手,再度打向李随风。
李随风本能地轻轻一躲,却恰好撕开肩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令倒吸了一口凉气!苏瑶看到李随风突然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也连忙停手,上前扶住了他。
苏瑶故意冷着俏脸,对李随风说:“看在你传授我功法的份上,这次先饶过你,淫贼!”
李随风轻压住伤口,说道:“抱歉,我做了一个噩梦,刚刚有些心悸,一时失神了。”
苏瑶嗔道:“你还敢多说!”
“是、是、是。”李随风看着苏瑶红润的俏脸,突然无意识地问道:“你真是第一次?”话刚出口,李随风就见苏瑶面色不善,赶忙补救似地脱口说道:“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我也是第一次……”
“滚!”苏瑶作势要打,李随风连忙装痛,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片刻后,李随风在苏瑶的帮助下配出解药,彻底化解了体内毒性。确认再无余毒残留在体内后,李随风开始回忆昨夜所见。他问道:“苏瑶,昨夜乾元镖局的案子可有头绪?”
苏瑶坐到桌边,一边倒水,一边对李随风说:“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亲眼见到如此骇人的场景,我怎能不想此事。”李随风将思绪全部集中在了昨夜所见的惨状,并未注意到苏瑶眼神中的躲闪。他撩起额前的发丝,双眼微阖,说:“昨夜所见太过惊愕,我记得不甚清晰。庭院墙角,三人身首异处,是死于刀下。庭院正中两人四肢折断、被打断颈骨而死。大堂门边四人眼眦崩裂、七窍流血。大院正门边两人背部中镖而死,应当是昨晚出手伤我的那人。”
苏瑶难以置信地盯着李随风,说道:“你不是说,你记不太清了吗?”
李随风张开双眼说道:“确实只记得这些,细节记不清了。而且我只见到了庭院中的景象,其他各处并未见到。”
“昨夜行凶者至少四人。”苏瑶递给李随风一杯茶水,说道:“仵作验过三十四具尸首,十三人死于刀伤,八人死于淬毒暗器,七人四肢断裂、被打断颈骨而死,还有六人被震碎五脏六腑,暂时不知是何种法门。”
李随风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水。他眉头轻皱,问道:“突发这等大事,几家势力的分舵都没有消息吗?”
正准备喝茶的苏瑶动作突然停住。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说道:“游人坊尚无消息。许韶先生今早称天机茶馆不参与此事后,就闭门不见客了,夜语酒肆也差不多。其他几家势力传递消息的速度都不如这两家,也就没有动静了。”
李随风叹了一口气,说:“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倒是让我危在旦夕。”
苏瑶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李随风指指自己的伤口,说道:“昨夜,我与那个飞贼闯入镖局大院时,镖局中已无活人气息,这伙人应该已经达到了目的才对。但是我与飞贼交手时,却仍有人出手杀我,以为我死后,更是回到了院中。”
“飞贼?什么飞贼?”
“前几日在城东北一带小偷小摸的家伙。”李随风说:“与巡捕统领林正谈到过,我想试试抓他而已。”
“哦。”苏瑶点头说道:“这群杀手难道不是因为尚未走远,害怕被你撞破吗?”
李随风摇摇头,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说道:“不会。灭口如果不是为复仇,那就是为劫掠之后,遮掩身份。以他们的身手,直接离开最保险。他们出手杀我却不确认死活,不仅因为自信,而且因为我不是他们去而复返的目的。他们肯定是留有疏漏,要回来将痕迹抹去。但是,他们现在知道我没有死,极可能会识破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杀我。”
苏瑶面露忧色,说道:“是啊,死人才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杀了三十四人,不会差我一个了。”李随风说:“而且那个飞贼,可能也会死。甚至,我隐约感觉,他知道的内情,比我要多。”
苏瑶恍然大悟。她神色微微放松,一边从李随风的手中拿回茶杯,一边说:“你打算抢在杀手之前,找到那飞贼?”
“谢谢。”李随风说:“找到他,就能知道这群杀手的目的。”
“那你打算怎么找?他作案大半个月,林统领也没抓住他。”苏瑶问道。
李随风说:“我已有头绪,但还有几处疑惑,尚未解开。”
“现在会随时有人来杀你,你绝不可四处乱走。”苏瑶说道:“你就留在本姑娘的欢梦楼养伤。本姑娘这里有人照应、晚间人多,又有游人坊名号在,那些杀手不好直接动手。其他事情,本姑娘来帮你。”
李随风一怔,说:“你帮我转告江辞就好。此事牵涉颇深,茶馆酒肆都闭门谢客,不愿参与此事,你游人坊贸然卷入,太过凶险。”
“江辞才三品,而且又是初入江湖,哪里比得上本姑娘?”苏瑶双手掐腰,站在李随风的面前,说道:“就当我是还你人情。还是说,你信不过本姑娘?”
“不,只是江辞身份特殊,他卷入此事,不会轻易危及性命。”李随风轻轻地挠了挠脸颊,说:“你允许我在欢梦楼养伤已是大恩。况且,我也舍不得让你卷入危险。”
苏瑶俏脸羞红,说道:“那把你朋友卷进来,你就忍心?”
“他已经卷进来了。”李随风说。
苏瑶说道:“本姑娘也已经被你卷进来了。”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苏瑶不满地扁扁嘴巴,说:“这事情就交给本姑娘了!你把你要查的事情告诉我,然后给我安心养伤!”
李随风看着苏瑶,只好放弃挣扎,由她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