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醒来的时候,见着罗嬷嬷和三儿各自一方,一人捧茶一人拢衣。眉宇欢喜,动作小心翼翼,逗得禾青格外好笑,“又不是头一回,不必要这样。”
“多少回,这都是顶好的大喜。”三儿一本正经的矫正。
罗嬷嬷点了点头,不认同的看着禾青。两眼直直的,很有威严,“原来主子藏着就算了,是奴才们粗笨的缘故。如今知道了,自然不同。”
禾青自知理亏,抿着唇没有说话。奴才们尽心伺候,得意的是自己,她自然高兴。如今看着罗嬷嬷笑着眼角褶皱,心里蓦地一酸,连忙侧过头看着三儿,“既然这样,汤就不要了。”
“汤少不得,只是要换一些。”罗嬷嬷郑重其事的道。
但不论底下人怎么伺候,四阿哥忙着几日后再到妙鹤堂,却见禾青浑身发烫,“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夜里凉着了,有些风寒而已。”禾青笑着抚了头上的布巾,不让掉下去。
四阿哥皱着眉头,摸了略温的头巾,舀开洗了一回又放上去。看着禾青的神情,欲言又止,蓦地摇头喟叹,“多大个人了,睡觉总不安分。奴才守着你还不情愿,如今风寒,可是高兴了?”
禾青扁了嘴巴,垂下眼,“我哪里高兴了?”
“不高兴,你还笑什么?”四阿哥很不客气的回道,一句话堵着禾青不晓得说什么好。四阿哥说着又兀自捂了被子,严严实实的不让禾青动弹,“平日里说什么,你都有理了!现今你就乖点,太医怎么说,药可吃了?”
四阿哥逡着屋里竟没个药壶汤药什么的,不免又唠叨碎念起来。禾青不自在的想挪一下,却被四阿哥狠狠地瞪了一眼。禾青知晓四阿哥来的时候是欢喜的,见她不照顾自己,不免埋怨她,又是体贴她的心意,禾青说不出坏话,却实在难以舒坦心头的不渝,“快放开些,不过就是风寒,天天吃药还了得。”
禾青顶话,四阿哥墨色的眸子,幽幽地扎了钉子一般,登时就能把人定住。禾青泄了气,垂头丧气的说了什么,四阿哥听不清,靠近了些,只隐约什么负责的,不由气恼。四阿哥很不心软的给了一榔锤,敲在禾青的脑袋瓜子上,“嘀嘀咕咕成何体统,好好说话。”
禾青一怔,抬头看着四阿哥虚张声势的模样。有些好笑,又忍着低了头,暗自垂泪般,“孩子啊,你看你阿玛对额吉这样凶煞,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应声而下,禾青缩着脖子,好不可怜的小心探视着四阿哥。四阿哥怎么看,都能瞧见眸子里那嚣张得意的气焰,偏偏他骂不得,当下更是呆住了。
四阿哥那双最让禾青爱恨不得的凤眼,终是弯不起来冷不下去,怔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反应。禾青不由恼怒,瞪着跟前双眼无神的四阿哥,低吼道,“快松开!”
都快憋坏她了。
禾青到底不舒服,耐性也不多了。四阿哥像是惊了一下,这才两手一松,整个人缓缓地往后仰,细细看过去,神情始终有些不可置信,“多久了?”
上一回禾青是和四阿哥商量着,同流合污的遮掩了一段日子。如今四阿哥不免心头猜想些什么,却见禾青藏不住的得意洋洋的小样儿,更是纠结。禾青不明白四阿哥怎么一转眼,凶神恶煞的,似乎得罪了他似的,干脆仰着头哼哼却不回话。
四阿哥皱着眉头,“来人。”
“诶,别。”禾青当即坐了起来,脑袋却是晕乎乎的。
四阿哥赶紧扶着,“你着急做什么?既然有了身子,得了风寒你还不看太医?”
禾青掖掖藏藏的作态,四阿哥很不喜欢。不论是禾青,还是孩子,四阿哥都希望身子好好地,再不能有个什么病痛。
四阿哥心意是好,禾青笑着身子一软,倚着进了四阿哥的怀里,“我这身子看了又如何?又吃不得药,反而引得兴师动众,显得我多矫情啊!”
禾青说的很有理,四阿哥反驳不得,却还是叫了太医过来,“多久了?”
“一个半月了。”禾青抚着肚子,也不计较四阿哥的主张,“原先我也不肯定,后来月事也迟了,嬷嬷问我,我这才琢磨着八成是有了。可没想着身子不适,吃了药又怕不好,这才压下没有再提。”
四阿哥嗯了一声,神色却是温柔了下来,抚着禾青的肚子,蓦地浅笑。
太医是平日里把脉的,由头自然是禾青风寒身子不适的话。确认禾青当真是一个半月的身子,太医又叮嘱了一通,尤其这一段日子风寒,更需将养。
禾青一一的听着,偶尔四阿哥还要问上一句。许多禾青是自己明白的,四阿哥既然要问,禾青也不阻拦,坐在床榻上看着四阿哥送着太医出去,还偶尔问上两句。秋冬捧着温水上来,逡了弯着腰的太医一眼,“四阿哥看中主子,瞧把太医吓得,脸都红了。”
“惊吓是脸白。”禾青严肃的纠正,秋冬却不以为然,点了点头,“反正就是好。”
秋冬对禾青有身子,是最典型的表现人物之一。这几日腰板挺得直直的,虽也说笑,却勤勤恳恳的,手脚利落。自然,也少不了凑在禾青面前,嘚嘚瑟瑟,笑的好似偷了吃的老鼠似的,眉宇总有些暗喻。
禾青睨了一眼,捧着温水,暖了暖手。天气热得很,禾青喝了一口下去,又觉得热的不行。屋里窗棂开了一半,把吹着头了,又怕热着了。禾青看着窗棂,想了想,忍着没有说话。她如今虽然是大喜,可风寒一事,始终让她不得意。
太医开的滋补,禾青乖巧的喝了几日,风寒这才退散。
乌拉那拉氏听闻禾青有喜,惊了一下。可又看着自己的弘晖,倒是镇定的送了贺礼,请安时也道免了禾青的礼,“如今二格格晓得说话学走路了,妹妹这回也能轻巧些。”
“说不上轻巧,这孩子闹起来好似皮猴子,谁都叫不住。”禾青对于朝曦的话题,整个人都弥漫着为母的慈爱模样,嘴角笑着很是温柔。
“四爷是说过二格格乖巧的,妹妹可不要骗我。反是弘晖,夜里也让人不安静,实在恼苦。”乌拉那拉氏一副为子忧愁的神色,逗得禾青心头很是好笑,面上却是忍了忍,状若不知的回道,“怕是睡倒了,奶娘又不晓得数,阿哥饿了就只管喂奶放水。孩子还小,过一段日子,福晋就晓得了。”
乌拉那拉氏神色不变,“当真是早做母亲的,经验也足。”
禾青点到即止,见乌拉那拉氏说话都淡淡的,也不再逞强出头说话。只是当夜,夜里不安静的大阿哥,就这么帮着乌拉那拉氏,留下了四阿哥。这样院子里时常的情况,谁都说不好是故意的还是凑巧的,禾青也没有太多在意。
反而是之前提过的妾侍,其中前几日进来的一个使女缠上了妙鹤堂。按说,是该百花齐放,想尽办法得到四阿哥的欢心。偏偏禾青就这么走了一趟,身后就留了一条小尾巴。
“那是使女兰英。”三儿凑近和禾青说道。
兰英眉目说不上秀美,更似男子般剑眉飒爽,颜色也是平平。只是个人气质,是个好爽性的女儿家。头上发饰很少,不过挽着簪了一朵绒花,站在三儿跟前也显得落魄。这样的使女进来,自然是不得人眼的。
向来爱在滕妾跟前树威的李氏正忙着养二阿哥弘昐,四福晋宽宏贤惠,该有的分例拨了下来,不苛刻,只要不犯了规矩,似乎从不过问。这样一来,在这个略显萧条的院子里,禾青莫名的成了一朵牡丹,谁都想来沾点宠爱。
四阿哥宠爱禾青,又有肚子争气,几个滕妾盯紧了妙鹤堂这块吉祥宝地,小心谨慎又飞蛾扑火般纠结矛盾的,总在禾青出现些陌生的面孔。唯有这个兰英,不过一个使女,便是白眼相对,她也笑嘻嘻的坐在一面垣廊,一副就爱看禾青的坚持。
兰英的目光太直了,禾青不免赧然,摸着自己的脸颊,“朝曦那会子我不曾注意,都说怀着闺女的时候,女人家都变得好看了。”
禾青厚着面皮说的话,偏偏还一副颇为认真的红了脸,三儿被自家主子这副神情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而是罗嬷嬷凛然的两手一握,“主子颜色本不差,在府里也当是绝冠。”
尤其是这两年,印证了女大十八变。禾青秀丽的面容越发张开,其中的姿色自然非往日能比。罗嬷嬷说的很是肯定,禾青回头看了兰英一眼。罗嬷嬷却是往边一站,正巧挡了实在,“主子快回去吧,四爷方才回府,估摸都到了。”
禾青眸子微亮,转头就回去了。
罗嬷嬷回头看,见兰英鼓着腮帮子,眼睛依依不舍的流连在自家主子身上,眸子也幽深了起来。秋冬上前拉了罗嬷嬷衣袖,顺道狠狠地瞪了兰英。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