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玛利亚，avemaria，真正的名字叫《圣母颂》。
这一首小提琴琴曲，源自法国浪漫主义时期的著名音乐家古诺的一首歌曲，使用的伴奏是西方现代音乐之父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之中的第一首第一首《c大调前奏曲与赋格》前奏曲部分。
这是一首非常干净的琴曲，曲调也很简单，没有太大的起伏，所以一般都被作为入门的曲子，尤其是在西方。
但是同时，这也是难度非常高的一首曲，因为意境。
与诗歌的意境类同，音乐也是需要意境的，歌颂圣母，自然就要那种圣洁的气质，如果音乐之中透不出这种感觉，那整个音乐就是失败的。
越是简单，越是能体现一个人的水准。
周楚之所以请魏阳演奏这一支曲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他没有多说，甚至懒得解释。
有一句话说得好，装叉呢，一定要装给懂行的人看，装给不懂的人看，也是白搭。
周楚给他们解释了他们也不一定懂，只恨没选对装逼的场合。
不过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人都有艺术细胞呢？
所以，周楚这件事，也就自己知道自己逼格高了。
至于孟辉？
孟辉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周楚瞎胡闹。
不过谁叫他自个儿嘴贱，让周楚先开口的呢？
演奏已经很快开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整个餐厅里都很安静，在周楚说出“万福玛利亚”几个字的时候，就有人愣住了。然后瞬间把目光朝着这边转过来。
国外的《万福玛利亚》的普及程度，大概相当于国内的《春天在哪里》，在舞台上表演还情有可原，但是你要说，在格调非常高一盘食物几千块的餐厅里。一本正经地给人演奏《春天在哪里》……
瞬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囧囧有神。
不少人脸都扭曲了起来。
除了时间地点不对之外，人物也不很对。
魏阳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材高大，剪裁合身的西服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舞台上演出。
对稍微有点名气的音乐家来说，《万福玛利亚》基本是用来练习基本功，或者拉着玩儿的。随随便便就能拉出一曲来，也因为它太简单，所以很少有人重视。
然而今天，魏阳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拉这么简单的一首曲子。
越是简单。越是考验一个人的功力。
按照帕格尼尼的标准：能够把最普通的音乐，演奏出最不普通的吸引力，这才算是一个音乐家的成功。如果只是会玩弄超高难度的技巧，这非但不是演奏音乐者的成功，反而是一种失败。
当初的帕格尼尼，就是追求那种极限的技术。
当然。帕格尼尼这样鬼才的人，完全无法以常理来度测。
他本人，是技术与音乐的乐感都非常棒的奇葩。他在追求技术的同时，音乐带给人的感觉也能随之而来地达到巅峰。
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帕格尼尼。
周楚相信，普通人没有帕格尼尼这样的本事。即便是帕格尼尼夸奖周楚是一个天生学习小提琴的好料子，可周楚依然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能够超越帕格您。
也不是周楚没追求，没自信，只是谨慎行事，并且努力认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罢了。
听着耳边渐渐响起来的音乐。周楚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平淡起来。
兴许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诸位听众头一回这样认真地听《圣母颂》。
异常和缓。安静，弓弦琴弦相互摩擦。小提琴琴身拉过优雅的弧线，红漆表面映射着四面来的光芒，说不出的奢华。
宁静，和缓，圣洁的调子。
然而，周楚很快就感觉到了瑕疵。
那种熟悉的瑕疵感。
音乐要看曲调，也要看演奏的流畅度，如果流畅度跟不上的话，整个音乐的质量也会下降。
这要求小提琴手对自己要演奏的曲目非常熟悉，团体排练的时候兴许还不觉得，一旦挑出来，技术不过关，就会让人觉得这么简单的曲调很无聊。
不过还好，魏阳的技术很过关。
不听的时候可能不觉得，然而一旦慢下来欣赏，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原来看似单调的《圣母颂》，竟然也能这样吸引人。
然而不同于大多数人微笑的神情，周楚听着听着，感受着流淌的音符，眉头却皱了起来。
音乐能投射人的内心，并非是音乐能带给人什么感觉，而是一个人的感情会影响其状态，反应在他的手上和脸上。反应在手上，那就是演奏的技巧，反应在脸上，那就是一个人的神情。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魏阳的手并不是那么灵活，有一点点的僵硬，在拉动某些音符的时候甚至会有一种滞涩。这证明，魏阳的心思其实没有在这件事上面，而因为演奏的技巧高超，而他又对这一首曲子熟悉到了极点，所以即便是心不在焉，也能有看似毫无破绽的演奏。
同样，魏阳的神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没走心。
很短的一首曲子，全部拉完也不过只需要四分钟，但是在魏阳拉到第一分钟的第五十八秒的时候，场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周楚站了起来，然后直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吓！
众人全都被周楚这行为给激怒了，简直无礼至极！
孟辉差点吓得大叫起来，周楚到底什么意思！
这一首《圣母颂》还是他自己点出来的，一转眼周楚却走了，看不起人还是怎么的？要不就是这人根本不懂得欣赏！
场上有轻微的喧哗声，但是终归没有闹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周楚一样无礼。
只是在心里，所有人已经看轻了周楚，更看清了周楚，在欣赏音乐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来，行为恶劣到跟耍流氓差不多了！
江晴雪忍着坐在原位没动，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种事情，周楚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反正作为周楚的女朋友，江晴雪就根本没怀疑过周楚，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周楚旁的事情，她小脑瓜子里都是周楚身体问题。
只有旁边的沈沁芳，虽然还听着魏阳的曲子，可心思早就飞走了。
周楚会做出半路离场的行为，也是沈沁芳完完全全没想到的。
不过她忽然高兴起来，周楚这种粗鲁的行为，一定会让江晴雪也跟着没脸，更何况，据她所知，江晴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大小姐脾气，哪里容忍得了这个？
但是她一转过头，就看见了江晴雪脸上的隐忧。
那分明不是任何屈辱或者任何怀疑，甚至没有觉得有半分丢脸，全然都是对周楚的担忧。
手指握紧了面前的红酒杯，骨节发白，纤细的手指似乎要捏碎杯沿一样，沈沁芳端丽的面容有隐约的扭曲，甚至多了一分凉薄的恶毒，可转眼这种神情就要从她的脸上消失干净了。
看上去，沈沁芳还是端庄沉稳的淑女。
至于还在演奏的喂养，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有人离开，但是不在意，因为还有更多的听众，因为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要他拿起琴弓，魔鬼一样的《唐璜》组曲最后一个乐章，就会在他脑海之中浮现，也让他整个人都浮躁起来，根本静不下心去感受自己这一支曲子的美妙。
他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的机器，运转不再自如。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音乐的着魔。
也是一种对自我的不相信，怀疑……
越是这样，音乐里透出的感觉就越是彷徨。
内心的彷徨，导致了身体的彷徨，而身体的彷徨，通过小提琴表现出来，有一种格外让人心里不安定的味道。
但是，这种东西，大多数人是听不出来的。
第一是没有专业的学习过，第二是根本没有周楚那么敏锐的听力，不说别的，能听出来的，在这个领域里也应该是高手了。
毕竟，魏阳本身的实力很不错。
一曲渐渐接近了尾声，餐厅里安静极了，透明的玻璃门里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已经上了年纪，她是进来就听见了演奏的，同时也看见了周楚离开的一幕。
这一幕，与当日那一幕何其相似？
当真是天才都是有脾气的，没脾气的人绝对不是天才。
周楚，就是其中的典型。
这个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竭力邀请周楚，还给周楚递了名片的魏蓉。
那天回去之后，魏蓉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等周楚的电话，但是周楚大约只是说说，根本没有主动联系她的想法吧？
魏蓉多少有些心灰意冷，随便上网一看，却发现周楚白天在文化广场上pk丹士朗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