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朝东宫。
火光烧亮了原本黑寂的夜。
当定南侯的大军踏破炎朝的一草一木而兵临城下,这座富丽堂皇的古老城池显得格外的寂寞萧条。
那一夜,战火硝烟,火光冲天,凄厉嚎叫。那一晚,痛彻心扉,生离死别,哀婉绝唱。伴随炎朝那明月高挂的天空,曾经辉煌一世的大炎朝走向了灭亡。
皇宫内,已经看不到一丝生气,到处都是仓惶逃命的宫人,殊不知,无论他们怎么逃,也逃不过南上侵兵的尖刀。那些还在奋力抵抗的炎朝将士,拼了命也未能守护住他们唯一的家。
在那华丽的栖凤宫内,一名女子满脸绝望的瘫坐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空气中流畅着悲凉的气氛和死亡的味道。而她,空洞的眼眸死死盯着躺在她身旁的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毫无任何反应。
随着愈加肆掠的火光,殿中周围渐渐放亮,为这原本冰冷的大殿恢复了一丝暖意。女子微微眨了眨眼,似乎被这道光线刺痛了眼眸。又好似,慢慢恢复了知觉,双手在地上来回摸索,终于,摸到了一把反射着金光的利剑。
手持那把还在滴血的长剑,她晃动着身子缓缓起身。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但最令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水眸,灿若繁星。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刚刚才经历了国破家亡。
拖着娇弱的身子,她缓缓行至大殿朱红的门前望着殿外,夜色中的圆月高高挂着,幸福的日子却悄然而止,皇宫中已经看不到一丝繁华。
鼻尖充斥着血腥的味道,那随处可见的尸体,仿若战场。
定南侯的大军,终于还是攻陷炎朝都城。曾经美好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仅仅一夜之间,她经历了此生最痛,两个时辰前,她送走了父皇和母后。
炎朝高贵的公主楚然,失去了所有。
耳边,还响着父皇临终前的决言,“然儿,大炎亡了,父皇无颜面对自己的子民,唯有以死谢罪,国在我在,国亡我死。”
眼中,还闪着母后死前那悲凉的一幕,狠狠将一把匕首插入腹中,倒在楚然怀中的母后凄凉的笑了,“然儿,我的孩子,母后对不起你!如果可以,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
此刻,早已流干泪水的眼眶再次湿润,靠着那扇殿门,楚然的身子显得纤弱无比。逃?她该怎么逃?什么都没了,逃又有何用?
“然姐,您赶紧逃吧!”近身宫女嫣然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眼中带泪,急得声音颤抖。
她回身看着仅仅只有十四岁的嫣然,突然觉悟,这个一直跟随她,情如姐妹的宫女,不应跟着她经历这惨痛的一切。
楚然淡淡一笑,惨白的脸上写满绝望。倏地,她丢弃了手中的长剑,拉起嫣然的手,不容缓和的道:“嫣儿,你逃吧!炎朝是我的家,这里,是我承欢父皇母后膝下的地方。我就算死,也决不离开。”她的目光看向躺在血泊中的父母,“父皇母后与大炎共存亡,我作为炎朝公主,理应也与大炎共存亡!”
“然姐!”嫣然重重的喊了一声,眼泪簌簌而落,“就因为皇上和皇后娘娘死了,所以你要振作,皇后娘娘说了,要你逃出去,逃出去啊!”
听到“逃”字,楚然的身子颤了颤,却只微微合眼,片刻,又再度睁开,眼中泛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把还能调动御前侍卫的令牌塞到嫣然手中,用力将她推至殿外,“你走吧!趁着定南侯的大军还未找到这儿,赶紧走吧!”
嫣然不予理会她的话,竟是“噗通”一声跪于她的跟前,声音近似崩溃,“然姐!!!不要赶嫣儿走,嫣儿这条命是然姐给的,倘若然姐选择和大炎共存亡,那嫣儿也会追随然姐!”
楚然别过身子不看她,紧咬牙关,她生怕她会心软,明明这就是一条死路,无论如何也不能带着她共赴。
只是眨眼时间,她转身连拖带拉将嫣然丢出殿外,“哐当”一声关上大门。她不希望身边的人再度离去,能活着,终归是幸事。
嫣然隔着门,痛哭嚎叫拍打着殿门,怎么都不愿离去。
抵住那扇门,她对嫣然吼道:“你若再不走,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见你,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把你当作妹妹。若你一心要同我一起死,他日在黄泉路上,我也定不会与你相认。”
狠狠的敲门声在她吼出这句话后骤然停下,门外的嫣然无力的垂下双手,眼中的泪怎的都止不住,低低轻喃,“然姐,然姐……”
她们静默的对立了很久,嫣然终于屈膝跪下,向那殿中之人重重叩了三个头,“然姐,嫣儿走了,你一定要保重,保重!”
保重!用这二字当作诀别之话,二人泪如涌泉,
三步一回头,难以抛下的,是对炎朝,是对亲人的那份深情。嫣然眼中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楚然仰天苦笑,撕裂般的心痛,声音幽怨凄然,她愤恨质问,“老天爷,为何?”
***
栖凤宫,大炎皇后的寝宫,此时,却俨然成了人间的修罗地狱。
她在冰冷的殿中为父皇和母后整理衣冠,梳理发丝。即便走,也要让他们走得有尊严。
殿外步伐声渐起,整齐划一越来越靠近大殿。就在她俯身叩头与父皇母后做最后的道别之时,大殿的门被猛烈撞开。
那个炎朝丞相,走进大殿,摸着他的长胡须啧啧道:“本丞相还想留他活口,当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也就今日有点骨气。”
楚然甚至没有想其他,执起长剑与他对立,“我父皇纵然国亡自刎,也比你这条卖国狗高贵,甘愿做定南侯的一条狗,你以为你很有骨气。”
甄丞相听得这话也不生气,反而面带奸戾的笑,负手往她走去,“公主,经历国破城亡的滋味如何?你若是投降,本丞相还会留你一条小命。毕竟,本丞相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楚然只觉得他这张老脸让她极端厌恶,曾经还唤他一声甄伯,真是侮辱了她的嘴。就是要她死,也要亲手宰了这个老奸巨猾的卖国贼。
提起剑,她向他冲了过去。
漫天的火光映在她视死如归的脸上,投下一层深深的阴影。
甄丞相见她突然的反抗和逐渐狰狞的模样也不由后怕一分,他并不是会武之人,手中更无利器,只能几步退出大殿。谁也并未料到,这个只有十八岁不问人间烟火的公主,也会誓死捍卫尊严。
可她刚冲至门口,孟将军威严有力的一声“放箭。”响彻周围。
她来不及躲闪,四五根长箭已沉闷的刺破衣裳,再刺入她的皮肉,直抵五脏六腑。鲜血立即沁透将整片衣裳染红,瞬间染成绝艳的妖红。口中翻山倒海的腥甜喷洒而出,即便蚀骨的疼痛蔓延全身,她却带着一丝笑,坦然的闭上双眼。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