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易步柳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连雾一回,不由大是疑惑:“连道友是准备独自一人在此修炼么?”
“并非如此,”连雾答道:“我还有个师兄——”
正说着,陵貉便从身后的洞府中走了出来,他看一眼易步柳,向连雾问道:“怎么了?”
连雾道:“师兄,这位是易道友。”又向易步柳道:“这便是我师兄陵貉了。”
那易步柳遂向陵貉拱手笑道:“陵道友,在下易步柳,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陵貉也淡声回了礼:“幸会。”
易步柳朗声笑道:“在下住在栖霞峰山脚处,二位道友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尽管与在下说道,在下或许可以帮上些忙。”
见他这样大方,连雾也不客气了一回,只说日后若哪里有不懂之处,还请道友指点一二云云。
那易步柳便又寒暄几句,正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身对两人道:“二位道友若是见到两个穿绿衣服的小孩,他们或许会做些道友不喜的事情,还请道友多多忍耐,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听他突然这样叮嘱,连雾不由大是疑惑:“在下确实见过一个穿翠绿衣袍的少年,脾气似乎不太好,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毫不留情,道友现在又这样说,不知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易步柳先是一惊,而后又叹了一口气,道:“道友还是远着他些比较好,那少年名叫齐瑜,他还有个弟弟,名叫齐祯,皆是一副混世魔王的脾气,在这散修盟横着走,无人敢招惹,道友若是遇见他了,不管他说些什么,都只当做听不见看不见才好,免得招惹麻烦上身。”
连雾不由皱眉道:“两个小孩子而已,难道就没人敢管管他们?”
易步柳苦笑道:“他们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盖因他们有一位金丹期的祖父,自称齐道散人,又极其的护短,若是谁碰了他们一指头,只怕要把人家洞府都掀个底掉,是以散修盟的众位道友都对其退避三舍。”
连雾听毕,心说,我在这栖霞峰好好呆着,想必也招惹不到那两位,便也应了,又道过谢。
那易步柳又笑着道:“若二位道友哪日得空,尽可来山脚下找我一聚,到时必然盛情招待二位。”
连雾客气地笑,也都应下了,并请他若是有空,也可以来栖霞峰顶坐坐。
易步柳离开之后,陵貉便默不作声地进了那尚未完工的洞府,连雾见他不说话,看了看脚下刚刚挖开的坑,又把黑狸抓过来,放在坑边,兀自嘱咐道:“小黑,好好挖坑,我有用处。”
黑狸自然不肯乖乖就范,拼了老命地挣扎,喵喵叫得十分凄惨,活像连雾要了它小命一般,爪子四处划刨着,一时间岩土四溅。
连雾威胁道:“你若是不肯挖,也行,那我便叫小白来。”他说着,便作势瞟了一眼那桃花树下,白狸笼着小爪子,十分矜持地坐着,粉色的桃花瓣随风悠悠地落在它鼻尖上,它喷了一下鼻子,那花瓣又悠悠然飘开了。
片刻后,黑狸便悲愤地蹲在那个连雾留下的坑边,开始一爪子一爪子地掏起土来,小模样任劳任怨的,神情还颇有几分悲苦。
连雾进了洞府,里面的空间还挺大,就是有点黑,尽管连雾也能视物,但是也不太喜欢这黑暗,心里思忖着,找点什么可以照明的东西来。
他找到陵貉的时候,见他正在打磨着什么,便凑过去看,原来是一块玉白色的石头,被刻成了八角形状,不知陵貉究竟要做成个什么。
连雾看了会儿,只觉得那东西模样愈发眼熟,待陵貉打磨完毕,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八角宫灯模样的灯柱,用处显而易见了。
连雾不禁乐了,如同发现了什么稀罕的事情一般,促狭地笑道:“师兄,原来你也怕黑啊。”
陵貉将那宫灯灯柱交给他,让他瞅个仔细,自己又另拾起一块石头来,口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连雾本以为只有自己怕黑,想不到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师兄也一样,可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了,不禁心有感慨地道:“这样也好,我们都怕黑,以后洞府中亮亮堂堂的,多好。”
陵貉又嗯了一声,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话,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修长的手指间,刻刀的雪亮锋芒闪过,翻飞如花。
连雾不禁看得入神,过了会儿才忍不住赞叹道:“师兄,你怎么会雕这个的?”
“修炼时若是到了瓶颈处,便找些事情来做,做多了,自然就会了。”陵貉认真地看着手中渐成雏形的石头,低声答道。
“师兄真厉害,”连雾感叹道:“师兄,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听了这话,陵貉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吹了一下指间的粉尘,道:“这世上谁敢说自己什么都会?我不过知道些皮毛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话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是连雾心中还是不服气,师兄这样厉害,自然什么都会了,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灯柱,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不由“咦”了一声,道:“师兄,这是什么?”
听连雾发问,陵貉手上顿了一下,待看过去,却见连雾好奇地研究那灯柱上的花纹,似乎是一条蛇,盘绕着灯柱一直爬到顶端,蛇的头却有些模糊不清,不如蛇身上的鳞片那样清晰,看上去有些隐隐怪异的模样。
陵貉怔了怔,皱了一下眉,似乎想了片刻,这才答道:“那是烛龙,上古钟山神兽,人面蛇身,身长千里,据说它睁眼便是白昼,闭眼便是黑夜。”
他口中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中的动作却愈发的快了,看得连雾有些眼花缭乱,他心道,难怪那蛇的头看起来奇怪,原是长着人的面孔。
两人足足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才算把洞府内整理好,陵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鲛珠来,分别放在那些八角宫灯柱上,顿时洞府内亮如白昼,连雾表示十分满意。
他出了洞府,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几近黄昏了,余晖犹在,天边的晚霞如片片鱼鳞一般,整齐地排列在蔚蓝的天幕上,绚烂无比。
黑狸与白狸都一齐蹲坐在桃树下,互相舔毛,见他出来,白狸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黑狸瞅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细长的尾巴摆了摆,似乎是懒得理他。
连雾倒也不计较,只是跑去看那坑,挖得足有一尺来深,可见黑狸还是卖了些力气的,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木盒子来,上面覆了一块琉璃,其中躺着一截干枯的树根,根须皆尽干瘪,没什么生机,赫然就是那日连雾从樊派意处得到的小盒子。
他好奇心重的很,一直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植物的根,是以一到此地,便惦念着挖个坑,把这树根给种上。
那块琉璃与木盒嵌合得极紧,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连雾掰了半天居然掰不下来,他心中愈发好奇,便集中阴力,往那木盒中涌入,不知触到了哪里,只听“咔哒”一声,那琉璃便是一松,他尚来不及高兴,便看到一蓬碧绿的藤蔓从其中闪电般地爬了出来,将他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幸而那藤蔓不多,将连雾捆住之后便再无动作,连雾先是被吓得一惊,而后挣了挣双手,被缠得太紧,以至于他一动都不能动了。
这时,忽然有破空声响起,一柄寒光凛凛的剑疾飞而来,绕着连雾转了一圈,只听“嚓嚓”几声,那翠绿的藤蔓便应声而断,齐齐落在地上,不一会便褪成干枯的黄褐色。
他这才捧着那截古怪的根仔细看起来,原先干瘪的根系如今已经精神抖擞,还泛着隐约的青绿色,再不复之前那毫无生机的模样,上面长出的细长藤蔓已经被斩断了,但是还有不少完整的细嫩枝条,叶子是青碧色的六角形,看起来青翠可爱。
陵貉从洞府内出来,收了飞剑,连雾将那树根给他看,十分好奇地问道:“师兄,这到底是个什么?”
陵貉接过那树根,看了看,摇头道:“我也从未见过,你不如种上,到时便知。”
连雾想想也是,便把那树根放到挖开的坑里,填土,又请陵貉使了个水诀,那土面瞬间便鼓了起来,很快,一簇青嫩的纸条从泥土中伸了出来,仿佛含羞带怯似的抖了抖,六角形状的叶子慢慢地舒展开,只有铜钱大小,青碧可爱。
那枝蔓好似通人性一般左右招了招,连雾十分惊奇,凑近了看,触不及防的,右脸颊上一凉,那青碧的小嫩叶迅速地碰了碰他,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害羞似的往土里一钻,只留下一点翠色露出土面。
连雾先是惊呆,尔后便大笑起来,这小东西真是有趣,太有趣了,他从未见过这样通人性的植物,不知道它长大后究竟是个什么?连雾不由更加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