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相安无事,既无教导,也无指点,童简鸾于皇家礼仪一道毫无建树,心中有忐忑,想要开口发问,结果韩彤闭眼装睡。
靠!
他也无人可问,心想一会儿就别人做什么他做什么,别人说什么他说什么好了,多吃东西少说话,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
只是古人最烦的是要跪来跪去,天地君亲师,他连天地都不跪,更何况帝王?只是形式比人强,容不得他在这里蛮横,只得扯下这张脸皮,先保命,再言其他了。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一行人才到皇宫,童简鸾什么都不想说,灵魂飞去找食物,身体如行尸走肉般跟在韩夫人身后,低眉顺眼的缓步入了一间房,给太监检查一遍才进去。
耻辱,当真耻辱!
他刚才过“体检”的时候,看到那太监们诡异的眼神,心中有点不舒服,想对他们说:你们没有蛋蛋,我有,不要再看了。
当然太监没有看。不管童简鸾是男是女还是时男时女不男不女,这都不是今天检查的主题,只要他们不佩戴杀伤性武器,那么就算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猴子,也是可以进去的。
只要有今天这场丹青宴的邀请函就行了。
这场丹青宴设在御花园,童简鸾他们不是最晚到的,当然他们也不是最早到的,现在也还没有到时间,他们这一批人由一小太监领着到了御花园,便可以在这一方天地间寻人畅谈。
御花园的西头是女子们聚集的地方,而东边是男子们聚集的地方,中间隔着百花盛开,倒真是一天然屏障,只是东头的望着西头的,西头的望着东头,这会天然屏障便是那西王母设下的银河,硬生生把牛郎与织女隔开。
真可谓是“东边太阳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童简鸾心里想了想,觉得自己站在东头也不合适,站在西头也不适合,遂找了个东西交界线的地方站住脚跟,那处恰好有一假山,方便他倚靠。
而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尖锐而高亢的声音:“九千岁到——”
那一瞬间所有人消声,天地间仿佛万事万物都凝滞,静寂的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童简鸾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眼睛便只剩下那抹青色的身影。
那人一袭青袍染尽了春-意,叫童简鸾觉得,这青袍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那可真是王八犊子刷绿漆,亦或者千年乌龟炖大葱,偏偏不会有“风华”二字,因为天底下的绝代风华,都叫此人占去了。
他头上戴着束发嵌碧珉玉冠,穿着一件碧色箭袖,束着碧缠丝暖玉锦带,蹬着青缎黑底朝靴。走近一看,色若秋月高华,面若灼灼桃花,只是整个人冷若冰霜,叫这桃花之气硬生生逼成了禁-欲。
若不是场合不对,童简鸾简直要扼腕长叹:此等人物,怎么就成了太监了呢!
便是这万千人中难得一见的好皮囊,也是浪费了!
或许是他面上功夫不够收敛,亦或者那人本就敏锐,往这边看了一眼,翦水秋瞳古潭波,只是一眼,便万劫不复。
那一刻童简鸾除了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便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好像下一刻就要欢喜死去,好不自在。
若是得此人一夜风-流,便也不枉此生了。
他这时才想起此人是谁,司礼监秉笔太监,九千岁容玖是也。
容玖是谁?
将这二字朝着大街上喊一句,小儿啼哭,人人变色,闻言此人无恶不作,倒也不是奸-淫-掳-掠,只是此人权势滔天,性喜敛财,党同伐异,烧杀抢夺,王公贵族最是厌恶,却又不得不舍下一把贵骨头去取悦,去谄媚,去讨好,只因为当今的明德帝喜欢炼丹,想求长生,月把地都不会上朝一次,一直在宫中炼丹房闭门不出,什么事情都交给此人。
他是皇帝的眼,皇帝的耳,皇帝的手,手握锦衣局,和当朝右丞相分庭抗礼,你贪我也贪,你无耻我也无耻,把整个朝廷搅的乌烟瘴气,偏偏此地民风彪悍,东有蓝大将军抗击倭寇,北有玉面鬼枪苏谢御敌北疆,所以朝廷这么一潭浑水搅下去,太殷王朝也没有灭亡。
堪称奇事。
恶名在外,居然有如此风华颜色,苍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
在童简鸾远远观赏美色的时候,席位很快便分配好了。
他在最末端,他的两位亲爱的妹妹在第六第七顺位席位。
顺位次序代表了身份,代表了地位,不过童简鸾现在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嫡子本来应该在最前面,为什么不仅次于韩彤的一子蓝青禾,还居于末流这种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无比重要的事情,毕竟于他而言,被人忽视也是一件好事,他不在众人视野中,那也以为着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性无限缩小。
很好。
跪坐在席位后,臀部压着小腿的感觉并不好,童简鸾想要把腿从屁股下边抽离,却发现两个问题,一是姿势有点娘,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因为不太熟悉这个坐姿,以至于刚才差点压倒蛋蛋。
童简鸾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挪动。
然而这时候,皇帝陛下忽然驾到了。
得嘞,别乱动了,小心刀架到脖子上。
所有人起身,后退一步,跪下,双掌呈一字,以手撑地,将额头点在手背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于姿势,童简鸾照猫画虎,学的有模有样。
映入眼帘的是玄色袍脚,朱色丝线云纹,步履强装稳重,童简鸾仍是能感觉出其中气息轻浮。
皇帝的身体并不健康。
皇帝身侧是一片艳红色,裙袂飞扬,隐约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粒子流动,那人小指和无名指上带着护甲,其他则是显眼的蔻丹,从眼前走过,只听得环佩击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过了一会才听到威严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